「沒關係,恭喜你。」汪靜娟還是幫他清理了。
「怎麼了?」利思晟在後邊困惑地問,在靳培凱的床上架了支架,上頭蓋了床單,除汪靜娟那個位子,別人是不清楚情況的。
「失禁!」汪靜娟很快地回答,化解掉靳培凱的難堪。
「對不起!大概拆線的時候沒注意到。」利思晟反而對自己的不小心感到不好意思。
靳準則不滿意極了,只聽他咕噥道:「怎會只是失禁?失禁有什麼好恭喜?應該射……」他下面的話被兒子殺人的眼光給消音了。
慘了!難道兒子真的跌壞了?才會臉色那麼難看?天啊!怎麼辦?總統孫子沒指望了嗎?
「兒子!別難過,老爸一定會讓你重振雄風的。」耳語後他又重運一口氣。
靳培凱連忙把阿全拉過來擋他的不良老爸這一掌。
「老爸我真的生氣嘍!」靳培凱嚴肅地鐵著臉。
「先仔,你還真捨得,那麼多氣要灌給師兄。」阿全受那一掌,精神百倍,聲音頓時洪亮起來,中氣十足的。
崔心婷在旁邊已經笑得站不直身子,一手搭著利思晟的肩,一手拿他的衣袖擦眼淚,真好玩,這一對父子師徒真是寶。
利思晟不知所以地瞄了她幾眼,這女人是怎麼回事,什麼事那麼好笑?
汪靜娟也不知道心婷在笑什麼,難道靳伯伯說了什麼?心婷是會讀唇語的,也許知道了什麼。
「你不要緊吧!崔小姐?」利思晟覺得崔心婷快笑癱了,好心地扶她一把。
崔心婷乾脆癱在他懷中,笑個痛快。
「怎麼會這樣?」靳准困惑地揚著短眉,怎麼把媳婦送到別人懷中了?
他掐指算了算,慘了,這小子走桃花,失算、失算!
「好啦!線拆好了,兒子我們也該回家了,崔小姐有空來我們家玩呀!」靳准收拾好東西。
「會的!」崔心婷拿起利思晟的衣襟又擦了擦眼淚,「靜娟,我們走吧!」
汪靜娟莫名其妙地被拉出病房,就看見心婷還笑個不止。
「心婷!到底怎麼回事?」汪靜娟邊拉起蹲在地上的好友,邊問。
「沒看過這麼寶貝蛋的父子。」她邊說邊笑著。「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說,太好笑了。」說完又抱著肚子到旁邊笑得不可自抑。
利思晟走出了病房,困惑地看了一下前方的崔心婷,多歇斯底里的女人!昨天逢人就罵,現在沒什麼事又笑成那樣,得建議娟娟帶她去看看精神科醫師。
※ ※ ※
下班後到超級市場逛了一下,買了幾樣新鮮蔬菜,到櫃檯結帳後,走出超市,一天又過去了,看看天邊的紅霞,汪靜娟有些感慨,台北的天空有時候還真髒,不像花蓮,永遠那麼乾淨,想到花蓮自然就想到父母,雖然她是阿美族部落村長的女兒,因為家裡孩子多,所以她一生下來就給養父母收養了,可是她的養父母對她非常疼愛,從來她都不覺得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給她那麼多愛卻沒能讓她回報一點滴,她好遺憾。
以前黃昏吃過飯後,他們一家人就會去散步,看小鳥回巢,看家人回家,爸爸會和她說部落的故事,媽媽則和她說都市的趣事,現在卻只有她一個人,回家了也是一個人,有自己的房子又怎麼樣呢?回家也只有房子可說話。
突然間看見一對年輕夫婦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走過,讓她好生羨慕,有孩子真好,自然想到了乾兒子,好想見他呀!於是她看見了電話亭,打電話到宣家去,得到的答覆是和宣靖濤去接紫鶯下課了,還沒回來。
心中一陣的失落感,看看時間,撥個電話給心婷好了,響了許久沒人接,失落感更強烈了,接著撥個電話給夢渝,夢渝的電話是答錄機,不信邪再撥個電話給程哥,也是答錄機,掛上電話後,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走回住處,好可憐,連想找個人說話都找不到,她不是經常需要找人陪伴的,今天勾起了愁懷,想聽聽熟人的聲音,打電話回親生父母家吧,結果是電話中,打電話給阿姨好了,就不信什麼人都找不到。
果然阿姨是在的,但阿姨趕著要去參加應酬,只和她說了兩句話就掛掉了,她告訴自己這很正常,一個人過就是這樣,什麼都要自己處理,低潮也要自己度過,不是每次都有朋友可以陪你,前一陣子紫鶯不是也一個人默默撐過那麼多事嗎?你也可以的,以後你還有好多這樣的情況要度過,可能會更糟呢!這沒什麼。
她在心裡為自己加油打氣,然後看看買回來的食物,煮一頓大餐吧!好好吃一頓晚餐,享受享受低潮。
於是她拿出了罐頭,拉開拉環,怎知拉到一半就讓蓋沿割傷手了,她連忙打開水龍頭,沖沖水,本以為只是小傷口,卻沒想到血流不止,她馬上以左手按住傷口,到醫藥箱拿出藥膏,但是她左手一鬆,傷口馬上就湧出血了。
「怎麼辦!」看著自己的手、衣服、地上都是血跡斑斑的,她突然有點暈眩的感覺,醫院待那麼多年,每天看那麼多的血,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怕血,現在終於感受到夢渝怕見到血是怎麼回事了。
她拿起鑰匙,按著手往樓上去,按下門鈴,等了一下沒人應門,她咬了一下下唇,忍著不讓淚落下來,今天真的是很倒楣的日子,沒一件事情順利的,院裡護士發生口角,她調解無效被指控偏心,病人抗議照顧不周,她前去安撫反而被刮了一頓,莫名其妙地想念家庭生活,找人半個都沒找到,連做頓飯也掛綵。
好怨呀!但是怨什麼呢?這是自己選擇的路啊,是自己不想結婚的,只好等了,等看有什麼機會可以收養可憐的小孩,有了小孩至少心裡會踏實點,以前和帆帆住在一起時,每天下班看到他多快樂啊!這樣對比下更顯得現下淒涼。
她深吸一口氣,靠在牆上讓思緒停下,手臂又撞到電鈴,沒多久門打開了。
「靜娟!」靳培凱喜出望外地叫她。
看見他,汪靜娟不自主地流下淚了,委屈地問:「你在為什麼不開門?」
「抱歉,我剛剛在浴室,好像有聽到門鈴,但沒辦法馬上出來應門,怎麼了?」見她帶淚他心中泛起一片疼痛。
「我的手割傷了,一直流血。」汪靜娟按著手,可憐兮兮地拿給他看。
「快進來!」靳培凱馬上把她扶進來,「抱歉,我房子還沒整理,有點亂。」靳培凱說著,清出了沙發,並找出他的醫藥箱,幫她處理傷口,「怎麼割得這麼深?」
「今天是倒楣日,諸事不順,連煮個晚餐都不能如願。」汪靜娟心情低落地說,終於有個人可以和她說話,一時也沒想到彼此不熟。
靳培凱看了她的傷口,直喊心疼,又看到她衣裙都沾了血,更是連呼不捨。
「好痛吧!」看她都哭紅了眼睛。
「還好,只是很難過,我想爸爸媽媽,想帆帆,可是都找不到半個人,花蓮家裡電話中,帆帆去接紫鶯還沒回來,心婷、夢渝、程哥都不在,阿姨要去應酬,思晟哥出國開會。」她愈說愈難過。
靳培凱將她擁在懷中,「我在啊!至少還找到我不是嗎?」
「可是你不是我什麼人!你在有什麼用?而且你在還不開門。」她在無理取鬧,對一個和她不相干的人使著性子,因為不相干,所以不必太擔心讓人操心,所以她可以任性地發洩。
「對不起!不次不會了,我鑰匙給你,以後你隨時可以進來。」
「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為何要拿你的鑰匙?」汪靜娟不以為然地拒絕。
「我們是鄰居,應該守望相助,何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是你的。」如果你願意,人也是你的,靳培凱心裡補充著,不過他確定,這是遲早的。
汪靜娟沒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留在他懷中,他身上有著剛沐浴過後的皂香,他的胸懷很寬厚,很像爸爸的懷抱,她好想念爸爸的懷抱,好想念媽媽,好想念思昀,不!不該想念思昀的,那對他太太是不公平的,她不該想念別人的丈夫。
她搖一搖頭,讓自己揮去這個念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思昀了,不該想的,不可以想的。
「靜娟!怎麼了?」靳培凱按住了她的頭,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要想思昀,我不應該想他的,他已經結婚了,我不能想他,不能想!我要忘記他。」她不斷地流淚著,為自己的不爭氣而難過。
「你知道要怎樣忘記一個人嗎?忘記他曾經對我那麼好,忘記他曾經說的每一句話,忘記他說要代替死去的爸爸媽媽陪我一起生活,忘記他說要跟我結婚,給我一個家,生好多小孩。」她好希望真有那麼一條忘川水,喝了一口就忘了一切。
「結果呢?結果是他只要我的遺產,知道我把遺產捐出去了,就和別人結婚了,後來他回來了,說他還是愛我,要我當他小老婆,他會疼我一輩子。我好怕我會答應,好怕我會成了破壞人家婚姻的第三者,我不敢告訴任何人,但是我想,我好後悔當時連吻都不肯給他,我本來就準備要當他的新娘的,因為我拒絕他,他才賭氣和別人發生關係,因為我拒絕他,他才娶他不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