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卿接過休書,高興地說:『還是芷頤姊姊聰明,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被休掉,當然是我休了表哥!這下外邊下賭的人全都要賠本了。』
藍芷頤隨後又寫了張休離同意書給她,要她拿給杜君衡簽名蓋章。
『為什麼還要這張呢?』柳瑤卿邊問邊看。
『因為妻子單方面的求去,如不經丈夫同意,於法無據,所以給了他休書,還要讓他簽下同意書,確保那張休書的法律效力。』藍芷頤簡單地解釋。
『姊姊好棒哦!什麼都知道,我好想像姊姊一樣那麼能幹,既會抓壞人,又會寫公文。』柳瑤卿一臉的崇拜。
『平凡其實是最好。』藍芷頤無聲地歎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然而當杜君衡從柳瑤卿那兒接過休書時,有點錯愕。
柳瑤卿高興地走後,他自言道:『倒沒想過角色掉換過來,還是可行!』
看看那兩張文書,字裡行間有著藍芷頤一貫的強勢。
這小女子若生為男子,定是太平良弼、亂世梟痽。竟說他不能人道、夫綱不振,幸好修道人,本該清心寡慾,不然哪個男人禁得起這樣的事被白紙黑字地公諸於世?杜君衡搖著頭,既是佩服又是感歎。
他注意到藍芷頤的字跡只要是筆畫簡單的,都和他的一樣,他居然為了這個小小的發現而心滿意足。
杜君衡辦好所有的嫁妝後,輕輕鬆鬆地回京城,一回到容定王府就看見府裡張燈結綵地,廳堂還擺了紅燭,處處都貼著「囍」字,他一時糊塗了。
「嫁女兒好像不必佈置花堂吧!」他問管事的掌房。
「王爺交代下來的。」掌房按照上頭吩咐的話答他。
「一定又是娘怕藍家姊弟累著了,爭著替他們辦喜事。」杜君衡不疑有他地說著。
他首先到客房去看看藍芷頤,出外十多天,總掛記她的情況。
客房裡面堆滿了嫁奩,都是大內精品,一看就知道是皇上賜下來的。
皇上器重昭陽王雖是滿朝皆知,不過這麼慎重地準備嫁奩,也太逾禮了。
「嫁女兒的是杜家,怎麼皇上賜下全套的儀仗和嫁衣呢?這是公主出閣的禮數啊!」他納悶地嘀咕著。
容定王妃此時打客房經過,見自己兒子愣頭愣腦地唸唸有辭,就怕這事走光,連忙拉他出去。
「衡兒,快上殿去請婚吧!別誤了時辰。這是你爹擬的奏章,你確認看看!」容定王妃趁他看奏章時,換了張副本。
杜君衡確認正本之後就簽上名蓋上印,放進錦盒中。
「郡主這些天還穩定吧?」臨行前他關心地問著。
「很好!快去快回,府裡還很多事要忙呢!」容定王妃又催促他。
杜君衡在皇上的御書房等著皇上批下正式婚書。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最後慎重地問:「杜卿,你真的同意?」
「是!」杜君衡篤定地回答。
「這不是兒戲,既然同意,可不能不負責任哦!」皇上對這件事特別慎重。
「是!」他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問,他什麼時候不負責任了?
「你真的願意?」皇上想再一次地確認。
「臣願意。」杜君衡覺得皇上似乎不信任他。
「這樣朕就放心了。朕把這孩子交給你,你就連朕的份也加上去好好疼惜她,別讓她再受任何苦,朕知道給你什麼你都不在乎,所以只能以一個父親的心誠心地拜託你了。」皇上親自把兩張婚書交給他。
離開御書房後的杜君衡愈想愈奇怪,他只是替止臻請婚,怎麼皇上對他講的話像要把女兒嫁給他一樣?看了一下手中的婚書,的確是昭陽王的婚書,再看副本之後他雙眼都直了,那哪是副本?根本是他自己的婚書!
杜君衡一回容定王府就立刻把自己關在靖室內靜坐,完全不理會外邊人的叫喚。
大婚之日容定王府的下人們私語著──
「吉時已到,新郎官卻從三天前就不肯出靖室,這回麻煩了。」
「是啊!以前的婚事都不是他出面請婚的,所以事後不認帳,皇上由於偏愛他也沒怪罪過,這回既是他親自請的婚,娶的又是皇上重視得不得了的私生女,要有什麼差錯會丟腦袋的。」
「衡兒!快開門啊!別急死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容定王妃憂心地拍著靖室的門。
杜君衡打開門,沒好氣地說:「您也知道著急呀?」就是存心要她著急的。
容定王妃一臉陪笑,立刻差下人給他穿戴禮服,「娘這麼做還不是全為了你!」
回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便大步往花廳跨去,他心裡是不快意,可是卻決定要親迎藍芷頤,不要她受半點委屈,也不想讓她被任何的流言所傷。
經過了一陣的喧鬧後,新房終於只剩新人,杜君衡掀起了紅蓋頭,只見她漠然的雙眸,還是一貫地對他不理不睬。
杜君衡坐在椅子上托著腮幫子沉思,他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這幾天只顧靜坐,倒是忘了想怎麼辦。
藍芷頤也是托著腮幫子,不過她不是沉思,而是御賜的鳳冠上頭有一百零八顆斗大的真珠,壓了她一整天,頭很重,又加上一頭的人勝簪花,過去她總男裝打扮,這些日子換回女裝她也沒戴過首飾,所以不知怎麼拿下來。
杜君衡又發現他們兩個以同樣的姿勢發呆,也看見她微蹙的眉心。
他關心地問:「不舒服嗎?」話舉立刻發現她頸子受力過重,「抱歉!我忘了!」他連忙替她把鳳冠拿下。
一一地取下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主簪時她如雲的青絲像黑緞似地瀉下。
他的心悸動了一下,歎道:「你的頭髮好美。」
「謝了。」藍芷頤客氣而冷淡地說,隨即起身到邊間把臉上的妝洗淨後,坐回床沿,以手按壓頸背。
「累吧?」他讓她側向他,以手指按摩她的頸項。
藍芷頤本想掙開,可是她真的不舒服極了,而他的按摩讓她減輕許多痛苦,他身上淡淡的草藥香更有安神的作用,她就坐著睡著了。
「芷兒?芷兒?」深知她的情況不太好,不然不會這樣就睡著了。
不過他發現她睡著的時候,就不會對他過敏了。
「怎麼辦?」讓她睡下後,杜君衡自言自語地問。
他還是想清修,可是他親自迎娶了妻子過門,雖然說被爹娘算計了,然而不想讓她受委屈的是他,想保護她也是出於自願的。
現在的芷兒不是以前什麼都聽他的六歲孩子,她是夠獨立了,絕對有能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又完全忘了他,更不會想他,不用擔心她會干擾他的修行。
可是教人怎麼放得下心呢?她連命都不肯要,又何以奢談追求幸福?杜君衡憂心地煩惱著。
杜君衡左思右想,什麼方法可以讓她感受到生命的可貴與快樂呢?還有往後該怎麼相處?現在的她實在不好相處,不是對人不理不睬,就是劍拔弩張地讓人受不了,再不然就是一臉的嚴肅半點玩笑也開不得。
而杜君衡不知道的是只有他在那邊抱怨她不好相處,在下人眼裡,她很好伺候從不麻煩人;在柳瑤卿眼中,她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在熱情的容定王妃眼裡她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女孩家文靜少話是再正常不過了。
第七章
冬天的清晨,總讓人冷得只想往溫暖的被窩裡縮,但是翠香卻很盡責,起了個大清早準備向新的少夫人請安。這事她已經有經驗了,她進府三年換了三個少夫人,先前兩個少夫人的個性稍有差異,可是她都伺候得來,現在這位大概只需擔心她的身子。
她輕輕地敲門並沒聽到回音,她輕推了一下房門,房門並沒拴上,探了頭進去,意外地發現杜君衡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盤腿端坐著。
只是因為面子上掛不住,硬要昭陽郡主嫁過來,實在太過分了,這麼一個弱質的女子怎堪如此受冷落?翠香心下頓時為少夫人抱屈。
「少夫人。」翠香到床邊輕喚著藍芷頤,依禮她必須到前廳向王爺和王妃請安,所以得起來梳妝打扮了。
她見藍芷頤沒動靜,即輕輕推她一推,才碰到她臉頰就感覺她臉之冰冷,即刻驚呼出聲:「少夫人?!」
杜君衡一聽翠香驚叫,急急收功,上前看看怎麼回事。
他診了情況即刻下針,心下自責自己大意,這幾天只顧自己關在靖室靜坐,忘了關照她的情況了。
「她一定是忙弟弟的婚禮而不顧自己的身子。」拉開她的衣袖,準備在尺澤穴上下針時,看見她的左上臂有一處密密的細點,顯然是被飛針之類的暗器所傷。
無法分辨自己心裡翻攪的是什麼,這些年來他很少動氣,此刻卻徹底地被情緒所掌控。
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該和一個奄奄一息的病危女子生氣,但他真想叫醒她好好地罵一頓,為什麼就不能安分一點,自己什麼情況難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