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芷頤走後,柳瑤卿憂心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覺得芷頤姊姊近來不太愛說話,也很少看見她笑,以前她很常笑的,是病情沒有好轉,還是住不慣呢?
『王爺,芷頤姊姊會不會是想家?』她擔心地問。
被她突然這麼問,藍止臻全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柔聲地反問:『怎麼說呢?』
柳瑤卿望著他的俊臉,看見以前常在芷頤姊姊眼中看見的溫柔,一時腦子都空了,只癡癡地看著他。
藍止臻最愛看她為他失神的樣子,可是他恨這時候只有他們兩人在這廳子裡,他得擔心自己會不會不安分地做出什麼逾禮的事來。他的教養讓他時時要求自己的行為舉止合乎君子的規範,但是面對心上人怎能無動於衷呢?他的腦袋掙扎於天人之間,他的手緊緊地環抱在胸前,只有眼中的深清毫無保留地傾洩於柳瑤卿週身。
杜君衡由外邊出診回來,依慣例來看看這對姊弟倆的情況,在門外就看見兩個有情人週身交激的電光。杜君衡很放心藍止臻的操守,他只對他的姊姊耍賴,對其他人他是行己有恥的君子,再怎麼情不自禁,也不會做出有違禮法的事。
不過看樣子不出去解救他,這多情王爺準會把自己憋得沒氣。
『止臻,今天有沒有吐血?』他語氣輕鬆地開玩笑道。
他的出現的確讓藍止臻心生感激,可是又有點怨,問這什麼殺風景的問題。
『快了!』藍止臻沒好氣地回答。
聽他這麼說柳瑤卿可心急了,『怎麼會呢?剛剛才吃藥的!』
杜君衡無力地看自己表妹一眼,取笑道:『對付我時的鬼靈精哪裡去了?一遇上心上人就什麼心眼也沒有了,這麼明顯的語氣都聽不出是氣話。』
『群主呢?』他不自覺地習慣回府就看看藍芷頤,她沒理過他,他也無所謂。
『你是問人呢?還是問狀況?』藍止臻可是成天窺探他的心事的,終於發現了一些杜君衡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事。
『當然是病況了!』杜君衡有時覺得自己和這心事曲折的小舅子相處很累,明明很簡單的事,他也可以想得很複雜。
『肺脈平穩、心脈微弱、氣息略沉。』藍止臻邊告訴他一邊觀察他的反應。
果然他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表情,他問的根本是人,他關心的也是沒見到人。
死不面對現實的傢伙。藍止臻在心裡暗罵。
杜君衡坐下來,拿他的手過來切切脈,看看他的氣色,確定一切都在控制中後,才放心地對柳瑤卿說:『小瑤,姨娘要差人來接你回門,你多待幾天無所謂。』
藍止臻聽起這些話覺得杜君衡像是在報復,他雖表面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暗罵杜君衡小人。
『止臻,沒事別老在心裡罵我。』杜君衡臨去前低低地在藍止臻耳邊叮嚀。
『他知道別人心事想什麼嗎?』藍止臻訝異地問。
這也是柳瑤卿懷疑的,『我想他只是善於猜測別人心事而已,有時捉弄他還是可以成功的,所以應該不是有「他心通」,不過罵他他是一定有感應的。』
藍芷頤再怎麼不想理人,也無法對容定王妃冷淡,容定王妃對她的熱情像紅透的炭火以持續穩定的高溫包圍著她,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到容定王妃的真摯。
她來了這些天,容定王妃每夜都去看她,有時候給她蓋蓋被、有時換茶,擔心她半夜醒來喝了冷茶刺激心脈。
容定王妃當然不知道習武的她,稍有一絲動靜就會驚醒,她常聽容定王妃偷偷地哭著叫她可憐的孩子,自責自己不該讓她去法會,才會讓她給壞人害了吃那麼多的苦。
她不想知道杜家的任何事,卻不忍容定王妃獨自一個人為過往的事自責。
『王妃,去上香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那麼大費周章呢?』她不明白容定王妃為什麼要王府的護院調出一組人馬來?
『你完全不記得了嗎?小時候的事一點也沒印象嗎?』容定王妃本來以為她不和杜家人相認,是因為兒子一娶再娶,但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覺她不記得她自己是杜家人。
容定王妃認為自己兒子不和芷兒提過去的事是可想而知了,芷兒不記得以前的事是正合他的心意,要不是天不讓杜家絕後,也就不會讓她無意間發現這秘密,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讓那混帳兒子矇混過去。
『記得。』藍芷頤倒情願自己忘記過去種種的不愉快。
『六歲時你在哪?』容定王妃懷疑她記得的是什麼?
『冷宮。』
『七歲呢?』
『我一直在後宮。』外人所知的藍芷頤是在後宮長大的。
容定王妃不知哪裡出差錯了,她進一步地問:『你是怎麼讀書識字、學會醫術?』
『讀書識字是宮中女官教的,醫術是無師自通的。』
『這麼精深又專門的東西怎麼無師自通呢?』容定王妃實在不解她怎麼會只忘記她自己和杜家的關係以及杜家的人。
『奶娘說我和別人不同。』藍芷頤對這話從沒懷疑過。
容定王妃衡量情況後,還是吞下想說的話,顧忌她不能受刺激,別弄巧成拙得好。
『是這樣的,在衡兒小時候我們給他討了房媳婦,我那兒媳婦在一次參加法會的歸途中被人害了,所以這回得小心,絕不能再有意外了。』
聽了這番解釋,她明白了,原來容定王妃是對兒媳婦的不幸久久不能釋懷。
『芷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容定王妃問,心想不能直接刺激她,間接總可以吧?
『您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藍芷頤不自知地讓了步,除了弟弟外,從不和人建立親密關係的她,讓容定王妃給她取了個匿稱。
杜君衡照例前來向容定王妃問安,意外地看見藍芷頤在容定王妃房中,她還是會不自覺地避開他,所以除了他特地去給她看病外,他幾乎不曾在其他地方碰上她。
『衡兒,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還沒看看芷兒今天的脈象吧!快給她看看,看看明兒個陪娘去妙蓮寺上香有沒有問題?』
一聽到母親叫芷兒,他的心就嚇得忘了跳似地,又聽見妙連寺更是神思錯亂。
『娘,群主不宜太過勞累,不如改個地方上香。』杜君衡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藍芷頤實在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麼了?她什麼時候真的成了病人了,雖然是心裡不高興,不過她還是不想理會他。
『既然這樣,那麼芷兒還是別去好了,下回挑較近的地方去,不必住宿衡兒也比較放心。』容定王妃知道兒子的顧忌。
『王妃,上香並不會累著的,容成王太多慮了。』藍芷頤非常地不以為然。
容定王妃考慮了一下,慈顏安撫道:『下回吧!這兩天我讓衡兒陪你。』
藍芷頤更討厭杜君衡了,他憑什麼決定她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如果不是礙於容定王妃在場,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不早了,芷兒,你得休息了,讓衡兒送你回房好了。』容定王妃見她臉色又差了,擔心她累著了。
『容成王應多陪陪王妃,芷頤先行告退。』藍芷頤輕輕地施個禮就走了。
容定王妃感覺到她態度上的刻意疏離,忙道:『衡兒!快去陪不是。』
『娘,往後要邀郡主去哪,先和我商量可好?』他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是,本來她就不該去妙蓮寺。
容定王妃掩藏心中的喜悅,一臉不解地問:『衡兒,郡主的去向似乎不干你什麼事,你只要每天給她看病施藥就好了,她可不可去哪,是昭陽王決定吧?』
『現在是郡主康復緊要的關頭,我不希望有什麼意外。』她一離開王府到外頭,一有狀況就可能動武,要她住進來無非是要完全杜絕她使用武功的機會,所以她去哪兒當然要經他的評估後沒有問題才行。
『也不必這麼專斷,昭陽王對她向來都是尊重的,你就這麼直接說改個地方,全沒問過她的意思,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容定王妃實在覺得這不是他向來的作風。
杜君衡一時無言,他大概是過度操心了,只是他聽到妙蓮寺就亂了方寸。
『知道了,我這就去道歉。』他應聲道。
月光柔柔地流瀉於花園之中,仲秋的初夜露重微冷,容定王府的花園種了兩棵十幾年的曇花,完全自然地任其發展而沒有修栽過的曇花,長得母干如同樹般,垂著的花苞就要開了,心中不舒坦的藍芷頤獨坐在花園中一個人靜靜地等花開,她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不願待在房間裡悶著只好一個人在外面。
突然她發覺屋頂上頭有異動,她隱身於濃密的花蔭下,觀察屋頂上的動靜,來人功夫不弱,居然沒讓王府的護院察覺,來人往北院去。
北院是杜君衡的天地,那兒有他的藥草園、書房、藥房和靖室,和整個容定王府的其他庭園隔了一片濃密的松林,他半隱居於王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