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玲玉滿心不悅地念著。「書讀得多有什麼用?做人的道理一點也不懂,也難怪啦,自小沒人教養才會這樣。」
楊仲昕不悅地皺眉頭,他可不是帶她回來被人冷嘲熱諷的。
「玉姨、菱姨,如果這樣讓您們不高興的話,我鄭重道歉。」紀芸宣按住了楊仲昕的手安撫著他,不待他開口就自行解決了。
「是嘛!大妹,小芸家沒這麼多人,不習慣是自然的,這和家教無關,倒是做長輩的為了點小事計較,會給小輩看笑話的。你要是不快意,那麼我們現在說清楚,以後進門的媳婦,就照小芸的例,除了丈夫親生的母親叫媽,其他都叫阿姨,不就誰也沒占誰便宜?」李月娥終於開口了,她覺得媳婦是為了她才得罪人的。
除了紀芸宣外,所有的人都意外李月娥會說這些話,三十幾年來她逆來順受地從沒吭過氣。
「就這樣吧!」楊華生又開口了。
「你真的不陪我去上班,」楊仲昕懊惱地看著紀芸宣在客廳上看書。
「為什麼我會從綺雲那兒睡到你那兒呢?」她再一次地問。
「不是解釋過了嗎?我看你睡在這,抱你上去的嘛!快去穿鞋子,陪我上班去。」他把她的背包都帶下來,襪子也給她穿上了,只差不敢抱她出門。
「我在別人家不可能睡好的,你半夜抱我,我不會不知道的。」她實在覺得奇怪。
「這兒不是別人家,是你婆家,你潛意識裡有歸屬感,所以睡得好嘛!」看吧!他的創造力又再次地被逼出傑作。
「還是不對。」她思考了一下,沒有被說服。
「你印太多資料,影印機的燈最耗人的元氣了,昨晚出席宴會的女士們的香水讓你過敏,加上周圍的人喝酒,又被酒熏了,幅射、空氣污染、吸入酒精、透支體力、加上潛意識的歸屬感,所以你睡得沉,這樣的理由夠嗎?」簡直掰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媽,你看得出他們在演哪一出嗎?」楊綺雲在樓梯口趴著母親的肩,兩人從十分鐘前,就看他們演雙簧到現在。
李月娥滿是慈愛地看著兒子,她生的這個花花公子,看來真可能是根好筍呢!
「綺雲,你說是不是她自己換地方睡的?」孤證不立,現在必須引旁證了。
「大嫂,你就陪他去吧!難得你上來一趟,多聚聚總是好的。」她才不願當楊家男人欺瞞女人的幫兇。
「我留在家裡陪媽,中午再過去。」他還是可疑,所以她不讓步。
「那中午陪我吃飯!」現在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了。
「中午我和秀君約好了。」紀芸宣堅決地說。
「不管!不陪我上班,就陪我吃飯。」丟下這句話,他就出去了。數到五她沒跟出來,他探頭進來。「十一點我要看見你在辦公室。」
她沒答腔。
「你聽到嘍!」他又探進頭叮嚀一句才走。
「大嫂,真有你的!楊家這個霸王頭居然會一讓再讓。」楊綺雲崇拜地拍她一把。「趕著上班,晚上我再向你討教,拜!」
「小芸,早上難為你了。」李月娥坐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親切地說。
「媽!我絕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對我來說,媽只有一個,沒什麼大小。」
「我知道,尋常人家是這樣,不過男人有了金錢和權勢,多要個女人比比皆是。」李月娥在生活圈子中,看多了。
這是事實,她通讀中外歷史,怎會不知道呢?所以她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婚姻。
「雖然媽很希望仲昕能專一,可是他爺爺有外室,他爸爸、兩個叔叔都是女人不斷,他向來花心也是事實,所以你要擔待點。」李月娥是過來人,不想粉飾太平,可是又衷心希望兒子的婚姻美滿。
一媽!這些您別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媽平常都做些什麼?」她很快轉移了話題。
紀芸宣在楊家過五夜,楊家就有五個早晨聽到類似以下的對話。
「為什麼我又從綺雲那兒換到你那兒?」她看著他的反應。
「昨天我們爬山太累了。」楊仲昕毫不思索地說。
立即答上,顯然是準備好的答案。她也不鈍:「我自小在山上跑上跑下,不可能累。」
「你累積這麼多天的忙碌,所以會累,當然山上空氣好,芬多精多,所以你精神放鬆就睡得沉。」知這她一點也不以為然,就更加小心應付了。
還是看見她眼中的懷疑,他又不假思索地說:「加上你已經連續被我抱上樓那麼多次了,當然我抱的技術愈來愈好,你也有安全感所以沒被吵醒。」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怎麼可以抱得那麼輕鬆?上樓耶!我身高一六六體重五十,上三樓不可能不鬆一下手,稍一鬆手我就會醒的,兩三點是我最容易醒的時間。」她像在考證史事般地分析著。
「你以為我經常上健身房,練假的嗎?單手拿五十公斤的啞鈴都沒問題。」他又不由分說地替她穿上襪子。
她是個非常專注的人,專心起來天塌了都不分心,特別是思考的時候,這也讓楊仲昕摸熟了,他總是嘴上和她辯論著,手卻做其他事,等她注意時,他做好了。
「我懷疑你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動手腳的。」她早就這麼懷疑了,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你要怎麼懷疑都可以,我們先去上班,十一點再送你去機場。」
「我現在就直接坐計程車去機場。」她站起來拿起背包。
「不准!我要送你上飛機。」他拿過她的背包。
「你是不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作怪的?」她拉著背包不放並嚴肅地問。
「我有什麼動機?我動過你嗎?大熱天在台中你都還長袖長褲地日夜穿著,就連拍婚紗試禮服,也沒多見你一寸肉,到現在連你脖子以下的地方正不正常都不知道,我還作什麼怪?」這話絕對可以封住她的口。
別人拍婚紗、試禮服哪個不免露個香肩、光著玉臂的,只有她紀大小姐,硬是把禮服公司的所有長袖禮服穿遍,就是不肯讓人多看一寸肉。
不過這一點正合他意,才不願讓別的男人多看一點她的賽雪肌膚呢!
「媽!這話什麼意思?」楊綺雲和李月娥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也看了五場好戲。
「我哪知道!我可是良家婦女,這種話怎麼聽得懂?」李月娥愈來愈期待媳婦真正進門後的日子了。
「瞧!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我是霸道專制一點沒錯,可我也體貼啊!你要嫌十一點回去沒得休息,那麼十點,我十點送你去機場。」看她不為所動的表情,他又適時地退讓了一步。
「你別混淆視聽,我談的是另一回事。」她終於把背包搶過來。
「我關心你錯了嗎?坐計程車危險,現在坐公車繞來繞去到機場,不也近十點?」他得極力轉移她的注意力才行,又把她的背包拿了過來。
他不要直接肯定地否認她質問而他做過的事,對她的質問,他可以不答,但不能說謊,那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很清楚地知道,一旦她確定他回答她的質問時還說謊,那麼一切就結束了。
她拿起行李。「媽、綺雲,再見!」又是一個沒有結果的角力,她很清楚。
「媽!你說他們之間誰贏了?」楊綺雲愈看愈糊塗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哪會有真正的輸贏?」李月娥淡然一笑地說。
「可是哥從沒對女人這麼認真過不是嗎?連謊話都不哄可見他是認真的。」楊綺雲太清楚哥是怎麼哄女人的。
「只能說你哥比較在乎人家。」李月娥有些憂心,和紀芸宣相處了幾天,她知道媳婦的想法和兒子的作風是格格不入的,兒子受環境影響,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他們的距離愈近,摩擦只會愈激烈。
婚禮對楊家而言,是極盡能事地渲染和鋪張。六對儐相、六對花童、十二部藍色賓士禮車的迎娶隊伍,時辰一到就由楊家華園出發,浩浩蕩蕩地下仰德大道,穿過士林到東區紀家所住豪華飯店,禮車在飯店大門口一字排開,楊家企業體的高級主管全部到場觀禮,排場之大連飯店的服務員都稱罕見。
苛薄的啐嘴子說:洗門風嘛!當然得弄得光鮮亮麗,昭告天下。
對俞志誠和紀麗秋而言,見識到豪門中的浮誇和奢華,他們開始有些擔心了。
小芸對婚事不熱中,他們是知道的,但本身的婚姻是媒妁之言,婚後才慢慢有感情,這麼多年來是愈來愈好,所以之前他們總以自己為例,勸她要珍惜,但是親眼目睹這場婚宴排場之大,噱頭之多,讓他們這種和泥土打交道的人難以認同。
從飯店迎娶開始,在人前紀芸宣就像個娃娃般任人擺佈,始終帶著含蓄的微笑,但在角落時,她的笑是毫無掩飾的輕蔑,不屑這場楊家人所謂的世紀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