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特會告訴我所有關於它們的事。」她想著。只要它們參過過重要比賽,十之八九地會知道它們的父系,和飼養的經過。
「還有比這個更令人興奮的事嗎?」她大聲地自問。
她看看大床上的紅色天鵝絨,本來是亮麗的大紅色,現在卻褪成一種很柔美的粉紅色。克魯薩德的主人要睡在上頭哩!她默想著。
「明天,」她決定,「我要剪幾枝同色的玫瑰來,就放在梳妝台上。」
她懷疑伯爵是否會注意到。
她馬上又告訴自己,伯爵什麼都不會注意到的。除了天花板上的濕塊和衣櫃上脫落了的鍍金把手,他什麼都不會看到。
「我們為什麼要覺得抱歉?」她不屑地問自己,「住在這裡,總比他去皇冠羽要舒服的多。何況,他若是不喜歡,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他們竟然必須從別人那裡拿錢!他這麼富有,而他們卻如此的貧窮。她的自尊心幾乎使她憎恨這個事實。
「我們家就算不比他好,也絕不比他差。」她大聲的說,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聽到傑瑞在喊她,聲音在廳間迴響。
她跑下長廊,就著欄杆探出身子。
「什麼事呀?」她問道。
「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他回答,「還有,我的洗澡水怎麼樣啦?」
黛梅莎難為情地解釋了一下。
他急著要把房間的門都打開,把傑瑞要洗澡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馬上就替你準備好。」她向他保證。
她奔向他的房間,從櫥櫃裡拿出一個很大的圓形浴盆。
浴盆是用錫做的,他在家時就用這洗浴。
她把浴盆放在爐溫前的氈上,又在旁邊擺了一條浴巾和白色的毛巾,然後馬不停蹄地衝下後樓梯。
還好,在這個時辰,老傑可認為他把該做的雜事都做好了,一定坐在廚房裡,啜著一杯麥酒和嬤嬤在聊天呢!
黛梅莎一陣風似的捲進廚房。廚房其大無比,石板地、石架樑。全盛時代,樑上掛滿了火腿、鹼肉和成串的洋蔥,可是現在卻淒淒涼涼空無一物。
她一進來,嬤嬤就驚訝地抬起眼。
她今年才五十歲,可是頭髮全已灰白。她的圍裙整潔,面容嚴肅,看來正像她的職位--孩子的保姆。她慈愛溫柔卻也嚴厲無比。
「怎麼啦,黛梅莎小姐?」她有點吃驚地問,「你的頭髮該整理整理啦!」
「傑瑞爵士回來了,嬤嬤!」黛梅莎說,老婦人的眼睛亮了起來。 「回來了!」她驚呼,「我還以為他要和他那些時髦的朋友們好好玩幾天呢!」
「皇冠羽昨晚遭火災了。」黛梅莎上氣不接下氣地轉述,「這表示啊,所有精彩的事都要移到這兒來了。」
「移到這兒?」嬤嬤問道。
「傑瑞爵士要洗個澡,傑可。」黛梅莎說。
她曉得這老人耳朵重聽得厲害,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洗澡,傑可,」她重複著,「你提兩桶水到樓上傑瑞爵士的房裡去好嗎?」
傑可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是位很負責的老人,只要他弄清楚了他該做的事,他是絕對可靠的。
「您是說兩桶嗎?黛梅莎小姐。」
「兩桶。」黛梅莎肯定地再說一次。
她拖著步子走出廚房。然後,黛梅莎雙眼煥發著光彩,開始告訴嬤嬤即將來臨的各種令人奮的事。
第二章
「明天你送我去溫莎堡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麼嘛?我一聽說你不能照預定計劃到伯克內爾去,就確信你會住到那裡了!」
「我有別的安排。」
「不管你有什麼安排,你總住在阿斯考特附近嘛!你當然可以順道送我去溫莎堡啊?」
很難想像,一個男人怎麼能夠拒絕賽朵兒·布萊克福夫人,尤其在她悉意祈求的時候。
透明的薄紗便衣緊裹著她的玲瓏胴體。她斜倚在安樂椅上,神態十分誘人。
他常聽別人說她的面貌和體態酷似風華絕代的寶琳·波綺絲公主--拿破侖的妹妹。卡鵪瓦還幫公主塑了一座雕像。她因此常不自覺地擺出和公主雕像相同的姿勢來。
她的金髮全部向上盤在頭頂,湛藍的雙眼從又黑又密,十足人工化的睫毛下望著伯爵。
老實說,她身上的每一樣東西都帶著點人工化。可是,她的美和她那性感的誘惑力卻無庸置疑。
不過,這時候伯爵靠在一張靠背椅裡,啜飲著手中的白蘭地,好像一點都不為她的美和她眼中的懇求所動。
「你為什麼不住在堡內呢?」她噘著嘴說,「皇上請了你那麼多次,你也曉得他喜歡有你作伴。」
「我寧願獨來獨往,」他回答,「尤其在賽馬周裡,我得好好看著我的馬兒。」
「那你就不想我?」賽朵兒夫人問道。
他沒答腔。然後她幾乎憤怒地說:「你為什麼老是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逃避我呢?我敢說你要不是習慣如此,就是故意裝出來的。」
「如果我令你不高興,答案很明顯。」伯爵道。
賽朵兒夫人做了個絕望的手勢。她的十指修長纖細,戴著碩大的戒指,頗有不勝負荷之感。
「我愛你,法利恩!」她說,「你曉得我有多愛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那一夥人,你也明明知道,都是光棍兒。」伯爵回答。
「既然你現在無法照原先計劃到伯克內爾的旅館去,那你要住那兒呢?」
「我租卜蘭斯頓的蘭莊了。我相信他家就在賽馬場附近。」
「蘭斯頓?你是說那個……據我所知,長相英俊卻一文不名的小子?」
「我想這倒是個蠻恰當的形容。」伯爵冷淡地說。
賽朵兒夫人笑了。
「果真如此,你呀,毫無疑問地會發現自已身在一個搖搖欲墜的莊園裡,一點兒都不舒服。搞不妤屋頂上的破洞還會漏雨,一滴滴的滴在你頭上。」
「如果真是這樣,你一定很開心。」
「你還是和我一起去溫莎堡的好!」
她的聲音非常柔和誘人,可是伯爵只伸了個懶腰。她急了起來:「皇上等著在禮拜二晚上和你一起進餐呢!」
「我已經跟他說了,我要等到禮拜四再和他一起吃晚飯。等嬴了金盃再說。」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我對我的馬很有信心。馬和金盃缺一不可!」
「這對你實在不好,法利恩。你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麾,不管是馬,或者是女人。」
伯爵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後有些譏誚地說:「好像後者的勝算大些。」
「我恨你!」賽朵兒夫人尖叫起來,「如果你指的是凱麗絲·普萊渥斯夫人的話,我發誓我會把她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伯爵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賽朵兒夫人說:「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不禮拜二晚上來溫莎堡。你要和約翰·戴沙一起吃飯?凱麗絲正住在他那兒。」
「你明知我已有約,幹嘛還強逼我接受另外的邀請呢?」伯爵問她。
「我還不敢相信你真的會對我這麼陰險殘忍。」
伯爵抬起了眉毛,啜了一口白蘭地,然後說:「親愛的賽朵兒,我從來沒有把自己栓在任何一個女人的裙帶邊。讓我最後一次把話說清楚,我一樣不會被栓在你的裙帶邊的。」
「可是,我愛你啊,法利恩。我們那麼要好,我相信你也愛我。」
她的聲音哽咽,神態楚楚動人。可是伯爵只站起來,走了幾步,把酒杯放在壁爐上。」
「你清楚得很,賽朵兒,過度誇張只使我心煩。我要跟你說再見了。」
他彎下身去吻她的手。她卻向他伸出雙臂。
「親我,法利恩,親親我嘛!我沒法忍受你離我而去,我要你,我要你要到極點!我寧可殺了你也不讓你去愛別的女人。」
伯爵低頭望著她,看看她眼中燃燒的熱火,望著她後仰著的頭,望著她捲曲著的半裸胴體。
「你實在很漂亮,賽朵兒!」他說,聲音裡並沒有任何讚賞的味道,「可是有時候你對愛的獨佔性令我厭煩!我們賽馬會上見!」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房門,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賽朵兒夫人一個人在屋內憤怒地大叫了一聲!她握緊拳頭,狠狠的槌打著安樂椅上的絲質椅墊,直到打累了才頹倒在躺椅上,絕望地瞪著頭上精漆過的天花板。
為什麼伯爵老是把她一個人丟下,讓她鬱怒沮喪不堪呢?
她告訴自己,事實上她這樣子對他實在很不聰明。她有過這麼多情人,早該曉得男人在飽嘗性愛滋味後,只需要安撫和讚美,不是像剛才發生的那種爭辯。
可是她那無比的嫉妒心使她常愛哭鬧生氣,這個法寶能把其他男人治得服服貼貼,對伯爵卻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他根木不為所動。
「該死的!」她大聲咀咒他,「為什麼他偏要與眾不同?」
她太清楚答案了:他的確是與眾不同啊!
就因為這樣,她發誓要使他為她著迷,就如她對他一樣。
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起來,只有在伯爵願意的時候,她才能如願。而且,她實在無法確定他給自己的愛是否比別人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