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確定,如果她真心要避開他,他就絕不可能再找到通往密道的路了。他焦慮地想著,要如何才能再跟她聯絡。
他在床上苦思。他曉得,若是向他哥哥或嬤嬤說他們見過面,會被她認為是出賣她,她絕不會原諒他的。
他還有什麼辦法呢?
禮拜五那天,他發現在擁擠的人潮裡根本無法認出任何人。
如果黛梅莎決意要躲起來,那麼要在人潮洶湧的馬場四周找她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更何況,馬車、篷車、拖車等的數量,比起剛開始的時候又多了許多。
「我要怎麼辦?我怎麼辦呢?」他一遍又一遍地自問。
他覺得生平第一次,不但他的好運進摒棄了他,連他獨步脂粉圈的吸引力也消失了。
向來,只要他看上眼的女人,他都毫不費勁地就能登堂入室。居然有人在他示愛之後還拒絕他,躲避他,真是一次從未有過的,非常不愉快的經驗。
對其他任何一個女人,他都有自信,只要他求歡,遲早她都會降服。可是,黛梅莎卻不同。
她是這麼樣的與眾不同。他驅車回蘭莊,意識到自己正在耽心,也發現自己從未如此憂煩過。他怕他真的會逼不得已的離開蘭莊,從此再見不到她。
今早出發時,他很確信至少可以在一個地方找到她。在第二場火鳥出賽之前,她一定會去上鞍間看它。
他看到亞伯特在那裡,正和老馬伕說若話,還祝騎師傑姆好運。
可是,放眼望去,在四周來看馬的人裡,他找不奢那張深刻的、有著大大紫眼睛的臉龐。
昨晚,黛梅莎沒有如他所想地到樹下會他。他粗聲粗氣地告訴自己:我是個大傻瓜。
他怎能確定自己不是被蘭莊的神秘氣氛所迷?被那彎曲的密道和她幽靈似的出現所迷?才覺得她比真正的她更可愛,更令人渴求?
他馬上明白,這些疑問都只是藉口,反而洩露了他的真正感情。黛梅莎比他從前有過的女人都重要得多,也有意義得多。如果要他花費一生的心力來找尋她,他也願意。
明知她近在咫尺,偏又遠若天邊,真是令人又急又怒。她就在這房子的頂端,卻被一圈無法等及的防禦緊緊守著。
他覺得越發氣餒。她只不過被那些彎曲的密道隔開了而已,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發現連馬兒都無足輕重了。伯爵決定在第三場比賽後就回去。
他很清楚,群眾太多,在最後一天清場要比先前困難得多。第四場馬賽可能拖到六點,甚至更晚。
他沒有跟朋友打招呼,就毅然決然地走向四輪馬車。他曉得沒有什麼人會注意到他的離開。
國王陛下從星期四以來就沒有參加賽馬了。不過他的皇室包廂倒是交給幾個親近的朋友使用,裡頭仍是香檳不斷,就像他在場時一般。
不過,伯爵卻從午餐就滴酒未沾。他覺得自己必須保持頭腦清醒,才能想辦法解決目前看起來幾乎無法解決的問題。
他找著了馬車,正準備坐上去。傑瑞·蘭斯頓把他叫住。
「您不會這麼早就走吧?大人!」
這位年輕人。剛慶祝完火鳥的「一半」勝利,臉上漲得紅紅的。伯爵突然想到,黛梅莎不會希望她的哥哥再沈迷下去。
因此,他帶著異常的關懷,回答說:「是的,我要早些走免得待會兒擠,你何不順路跟我一起走?」
這個邀請,甚至是年紀大點,更有地位點的人都無法拒絕的。
大家都曉得,伯爵對同伴一向是頗為精挑細選的,特別是和他一起騎馬或駕車的同伴。傑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伯爵上了馬車,他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很榮幸,大人。」
伯爵沒等他翻身入座,就拉動了馬。金姆從後頭跳上來。
他們通過鐵門,駛到大路上。
路上穿著工作服的鄉下苦力和倫敦來的騙子混混,正在比角力。
傑瑞在車上向碰到的朋友打招呼。他們很驚異地看著他和伯爵通過,目送他們駛離通往倫敦的大路,轉入賽馬場後頭的小路。
傑瑞瞥了伯爵一眼,很驚訝地發現他的面色陰沈。他在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惹惱他了。
事實上,伯爵正在思量,要怎麼樣才能再接近黛梅莎。
他住進蘭莊一個星期了,現在才問他是否有個妹妹,似乎嫌遲了些。
也不可能跟他說:「我見到你妹妹了,很想再看看她!」
可是,如果他什麼也不說,他曉得,他就應該和他的朋友一樣,準備今晚離開,最遲也拖不過明天早上。
契爾和倫斯基已經不回蘭莊了。他們今天一早去賽馬場之前,就向他們道別過了。
洛夫要回倫敦,只會回來拿旅行用品。
伯爵等著傑瑞·蘭斯頓隨時問他何時離開,卻不曉得該如何同答。
「我一定得見黛梅莎一面!我一定要見她!」他想著。
不過,他很確定,就算他食言,讓她哥哥去修土房請她下來,她也很可能會拒絕的。
「天哪!我能怎麼辦呢?」他沮喪地想著,幾乎變成一種祈禱了。
突然,他看到她了,就在他們前方,坐在一輛老式的小馬車裡。
其實他先是看到嬤嬤。她挺直的脊樑,常年穿的灰棉布裙,配著白色的領子和縐摺,一點兒不會錯。她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草帽,遮住了臉,不過,伯爵認為她到那裡他都認得。
一個仙女似的身影就坐在她身旁。
黛梅莎身穿白裳,小巧的帽子上綴著一圈白色小花。
伯爵猛然醒悟,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只要跟身旁的年輕人說:「嘿,前頭不是你的老褓姆嗎?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女孩是誰?」
伯爵又如釋重負般得意地想,他的運氣還在。這想法似乎把他從絕望的深淵又提升起來。
似乎漫漫黑夜裡又突然地射入了陽光,他的手指緊緊握住韁繩,放慢速度,怕萬一路突然寬起來,他就只得超過那輛小馬車了。
然後,事情在一剎那間發生了。
一個高牆後頭的轉角處,突然冒出一輛駛得飛快的馬車。駕車的是個紅臉的中年男子,顯然灌飽了黃湯。
黛梅莎的小馬車正在路中央。他迎面衝來,根本無法避開小馬車。
他極力地調轉馬頭,以免發生意外,可是他拖車上的一個輪子和小馬車的輪子卡住了。小馬車翻了過去。
伯爵控制住自己的馬,驚駭地瞪著小馬車翻倒在路邊,車上的白衣女孩被拋出車外。
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叫一聲,更別提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伯爵以高超的駕駛技術把馬拉離現場。那兩匹剛才跑得飛快的馬兒正在嘶嗚踢腿,被卡住的輪子困在那裡無法動彈。
拖車的馬伕開始大聲吼叫咆哮,伯爵把韁繩交給傑瑞·蘭斯頓。
「拿著!」他厲聲說。
他從車上跳下,在傑瑞和金拇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朝小馬車跑去。
黛梅莎從小馬車上飛出,越過路邊茂密雜草,落在另一邊的乾溝裡。
伯爵彎下身去,把她抱起來。她的帽子掉向後頭,帽帶還擊著。
他望著她小小的臉龐,深色的睫毛映著自皙的皮膚。霎那間他驚恐萬分,可能她已經死了。
這種懼怕似利刃穿胸。然後他看到她前額的瘀傷,曉得她只是被震昏了。
他單膝跪著,把她緊抱在懷裡。嬤嬤跌在草叢裡,這時站起來,說:「黛梅莎小姐!哦!我的乖寶貝,你…怎麼啦?」
「沒有關係的,」伯爵安慰她說,「她一定撞到石頭了。不過我想骨頭沒有斷。」
嬤嬤的黑草帽偏在一邊,站在那兒,很迷惘的樣子。也許,生平第一遭,她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
在她身後,金拇正盡力從混亂中整理出一些秩序來。
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人幫著把卡住的車輛分開。那個紅臉漢子的馬伕已把馬控制住。拉著小馬車的老馬漠不經心地半躺下來,開始啃草。
伯爵把黛梅莎抱起來,走向自己的馬車。不用他吩咐,嬤嬤跟在他身後。
傑瑞好不容易穩住伯爵的馬,在他們走近時探出身於,焦急地問:「她受傷了嗎?那該死的笨蛋怎麼可以開得這麼快!」
伯爵沒有回答,只向嬤嬤說:「你能爬到後座去嗎?」
「我想可以,大人。」
她爬入後面的座位。
伯爵小心翼翼地把黛梅莎抱在胸前,她的臉靠著他的肩。伯爵坐上先前她哥哥坐的位置。
「她受傷不重吧,是嗎?」傑瑞問。
伯爵沒有忽視他話中的關心,回答道:「我想她是被撞到了,受了震盪。我們一同蘭莊,就馬上去請大夫來。」
「我可想讓那個白癡知道我的想法!」傑瑞咬牙切齒的說。
伯爵頗有同感。不過他也曉得,這個醉鬼不負責任的駕駛倒替自己解決了問題,把這個女郎帶回自己懷裡。這位固執的小姑娘,為了覺得他們之間的愛是錯誤的,居然把他拒絕於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