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曉得,這樣做是對的。
所以,她們從賽馬場回來以後,她把通往伯爵臥室的密門栓了起來。
她立刻上樓去,下了決心,不到明天早上絕不下來,免得又聽到什麼她不該聽的話。
可是,要不想伯爵,畢竟是不可能的事。
比賽完後,她注視著伯爵牽領克魯薩德到體重室去,心想在整個英國,再也沒有誰能比得上這出色的一對了。
她激動地聽群眾到他們歡呼。
雖然有一部分人在這場比賽上輸了不少錢,他們還是很有運動家風度地向它歡呼致賀。它實在跑得太精采了!
「謝謝你,嬤嬤!這份晚餐真好吃。」黛梅莎對嬤嬤說。
她把刀叉放下,從托盤裡的玻璃罐裡倒出一些檸檬水。
「真希望我能跟大師傅說我有多喜歡他做的菜!」她繼續說。
「你可不能這麼做!」嬤嬤說,「如果你要聽真話,黛梅莎小姐,我還希望你從這小洞穴裡出來,回你自個兒的房間去呢!」
「等伯爵和他那一群人走了以後?」黛梅莎低聲的說。
「對啦!」嬤嬤點頭,「我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在這兒住了一個月啦!」
「增加了許多麻煩嗎?」黛梅莎問。
「倒不是有什麼麻煩,」嬤嬤同答,「而是一天到晚要防著不讓人知道你在屋子裡!這可要我老命!就在今天早上,老貝茜差一點就穿幫了。後來她看到我的眼色,才把話嚥回去。我可是剛巧趕上哪!」
「別煩了!嬤嬤!只剩兩天了嘛!」黛梅莎說。
她說著,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跟著思緒一起惆悵莫名。
等到馬兒都走了,伯爵也會一起去了,她可怎麼再安排自己呢?她又怎麼以這種平淡安靜的生活為滿足呢?
這一切都是她熟悉而習慣的,可是,經過這麼一場風波,教她怎麼再安定下來呢?
「我要走了!」嬤嬤說著,「可別再通宵看書。你要問我的話,我說你今天已經夠興奮的啦!」
「的確!實在是非常興奮。」黛梅莎同意,「晚安,好嬤嬤!」
她親吻嬤嬤面頰,舉起一枝亮著的蠟燭,使嬤嬤看清楚下去的窄梯。
她一直舉著燭火,直到嬤嬤跨出嵌板密門,傳上關門的聲音為止。
她把蠟燭拿向聖壇,放下來,就站在那兒注視牆上她從小就熟悉的聖像。
「謝謝您,天主,謝謝您讓他贏了。」
她深信是她的禱告救了克魯薩德,也使它先通過終點。母親說過,每一個人祈願實現時,都應該誠心感謝。
她呢喃的祈禱著,眼前浮起克魯薩德的影子,不,不只它,還有伯爵英姿煥發地站在它旁邊,嘴角泛著微笑,舉起帽子答謝群眾的歡呼。
她腦海裡的景像是這麼鮮活,等她轉過頭來,看他就站在門口,居然一點也不吃驚害怕!這竟像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們互相凝視對方,良久良久。
似乎經過了漫長的一世紀,現在又重聚在一起。
好不容易,伯爵機械化地開了口。似乎他腦裡想的是其他的事情:「你為什麼把我關在外頭?」
「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著你的褓姆過來,她沒有把門關好。」
「她會……嚇壞了,如果她知道你在…這裡。」
「我要跟你說話!我必須跟你談談!」
他聲音中的堅持,使黛梅莎吸了一口氣。他似乎覺察到她要拒絕他的請求,就接口說:「我曉得你會覺得在這裡談話不太方便。可是,我們能去那兒呢?」
一時間,他意識到她並不瞭解他在說些什麼。然後,彷彿突然想到這個修士房也就是她的臥室,她的臉紅了,小聲羞澀的說:「我…沒想到…不過…是沒有…其他的地方。」
她頓住,然後加上:「我可以…到草木園裡……去。沒有人……會發現我…離開屋子。」
「還沒有人知道我回來,」伯爵說,「我馬上就到那兒去!」
他注視著那雙大眼睛,問:「你真的會來嗎?這不是把我支使開的計策吧?」
「不…當然不是。我會來的…如果你真的…要我來。」
「我說不出我有多渴望你來。我必須和你談談。」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命令的味道。他曉得她順從了。
「我會來的。」她簡短地說,「不過,你得先循原路回去。」
「我找得到按扭嗎?」
「你拿蠟燭去。從嵌板的後面看,很容易看到的。」
她把臘燭遞給他。他一語不發地轉過身,走下階梯去。
正如黛梅莎所說,在房間裡十分隱秘的按鈕,在密道這邊卻好認得很。
伯爵把鐵燭放在一級階梯上,走進臥室,把秘門在身後關上。
四周仍無人跡。他朝第二個樓梯走去,從通往馬房的門走出,然後轉向相反的方向,穿過房子的正前方。
越走越深的土徑,帶他到了草木花園。
他曉得黛梅莎會希望他坐在樹叢裡。爬滿樹梢的金銀花散出淡淡香氣,他覺得黛梅莎彷彿已在那兒等他了。
他在木椅上坐下,想著他的愛情故事裡,從來沒有一個有過這麼奇怪的開始,這麼曲折的經過。
他等著黛梅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內心如此興奮。
他的心似乎漲得滿滿的,心跳又快又急。他簡直像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在等他的初戀情人,一點也不像是品嚐過各式愛的美酒,卻覺得樣樣都可僧可厭的情場老手。
他突然一驚,說不定黛梅莎不來了。而他再也沒有辦法進入密道;到她的房間裡去。
然後,他安慰自己,沒有人能看起來這麼純潔真誠,又偏會說謊話的。如果她告訴他她會來,那她就一定會遵守諾言。
他想,她那纖塵不染的脫俗氣質配上上達天聽的修士房,真是再恰當也沒有了。
他還是獨自一人坐在木椅上,開始有些怕了。
也許,黛梅莎在最後一分鐘覺得離開藏身之所太冒險了?
或許,她從別人不曉得的密門裡出來時,被誰撞見了?
他的不安和懼怕加深了。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她了。
她向他走來,輕盈一如他最先以為的幽靈。她蓮步姍姍,悄無聲息地走在兩旁種滿花草的小徑,看起來如夢似幻。
她終於來到他身旁,他站起身來,她說話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花園旁邊的密門,草長得好高好密,很難…通過。」
「你還是來了,」他說,「我真不曉得要怎麼告訴你,我有多想再見見你!」
「我也想跟你說,克魯薩德贏了,我有多高興。」她回答,「不過,我想你一定也曉得。」
「這當然都得歸功於你。」他說,「我和克魯薩德都非常感謝你!」
「這是我看過的最精采的比賽。」
「我也這麼想。」伯爵同意說,「我覺得特別興奮,因為我曉得你也在看。」
這正是黛梅莎自己感覺到的。她抬眼望著他。然後,她似乎覺得害羞,又把眼光調開了。
「我想送你一件東西來紀念我們的勝利。」伯爵說,「可是很難找到適當的東西。」
「不!」她很快的同答,「你不可以……這樣做。」
「為什麼呢?」他問。
「因為,我得解釋…這禮物是…那裡來的。…那…你曉得…我是不能說的。」
伯爵靜了一會。然後他說:「我們得再這樣假裝多久?我曉得,黛梅莎,你也曉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使我們的關係不同了啊!」
他等著她同答。可是她沒有說話。他繼續:「你真的以為,等禮拜六賽完馬,或者禮拜天我就可以直接離開蘭莊,把在這兒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一股腦的忘掉嗎?」
黛梅莎仍然沒開口。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得了我嗎?黛梅莎?你曉得我無法忘掉你。」
他等著。良久,她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永遠…也忘不了你…我會…為你禱告。」
「你以為那就夠了嗎?我要看得到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黛梅莎。還有,如果我說真話,我恨不得能把你擁在懷裡,親你。」
他的聲音彷彿在他們之間的空氣裡來同震盪著。然後他又說:「我記不得在我一生中,問過任何一個女人我是不是可以親她。可是我怕嚇到你,怕你又會消失,我就再也找不著我的白衣姑娘了。」
他的聲音低沈:「我可不可以吻你?可愛的小幽靈?」
「我…你吻我,」她低聲說,「會是最美妙的一件事…比我可以…想到的任何一件事都…美。可是…那是…不對的。」
「不對?」伯爵問?
他等她解釋。半晌,黛梅莎才說:「我…今天聽說你小時候過得…不太愉快…我也常常…想…你的婚姻一定也使你很…不快樂,可是…雖然…我很願意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可是…那是不對的……因為你…屬於…別人。」
「你是說,我屬於我的妻子?」伯爵不相信似的問。
「你…結了婚。你立下過…神聖的誓言。」黛梅莎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