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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方敏

  兩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命運卻截然不同。珍縭以後匹配的是年輕的王孫公子,而她的夫君卻是一腳已踏進棺材的人了。

  珍縭一心掛意她紙鳶,沒在意燕妃不尋常的目光。

  胤禮提醒她。「珍縭,燕妃娘娘人在那兒……」

  「噢。」珍縭緩緩回首,絲帕往後用,蹲禮道:「燕妃娘娘吉祥。」

  其實她們差不多年紀。要尊稱她為「娘娘」好彆扭喔!不明白父皇為什麼要納一名這麼年輕的妃子。

  「十七格格不用多禮。」燕妃微笑著,儘管她心裡有多嫉妒珍縭!但是畢竟她是康熙的女兒,她不能得罪她。「格格和十六阿哥要不要進屋一敘?我那兒有從江南運來的荔枝、龍眼果。」

  「你有荔枝可以吃,為什麼我沒有?皇阿瑪真偏心!」珍縭格格孩子氣地道。

  胤禮哄著她。「我也沒有啊!好了,走了啦!別打擾了燕妃娘娘……」

  「不會的……」燕妃卻只想留住胤禮,她對他的彬彬有禮,印象極好。

  珍縭實在太幸福了,還有胤禮這樣的阿哥寵著她。

  「燕妃娘娘,我們告退了。」胤禮似乎不願久留,他把珍縭拉走。

  燕妃惆悵地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瀟湘閣又恢復了冷清。華屋玉食,綾羅綢緞,已經彌補不了她空虛的心。

  ???

  皇宮私塾裡,幾個頑皮的小阿哥,跑出跑進,竄上跳下,弄得桌歪凳斜,一個個大汗淋漓。師傅還沒來,他們就已經吵翻天了。

  其他的小格格倒是安安靜靜地在看書,珍縭偷偷摸摸地從後門進來,手背在後頭,捉了只青蛙。

  「珍姐姐!」小阿哥們一擁而上,非常擁護她!

  珍縭現在已經不用讀書了,可是她頂悶的,想來和這些皇弟玩。皇妹們反而不愛理她,因為十七格格的劣行,令她們感到蒙羞,師傅一提起她就頭痛欲裂。

  也許珍縭是投錯了性別,她根本不像規規矩矩的皇格格。

  「待會兒有好戲可看了。」珍縭不動聲色地把青蛙悶在先生的墨匣子裡,她已經可以想像夫子氣得翹鬍子、槌桌的怒容、蠢樣。

  須臾,師傅來了,他是一位極正經的大學士,教書時不苟言笑,常令學子昏昏欲睡,因為太無趣了。

  珍縭忍住不笑,躲到窗欞下。

  師傅講課到一半,去揭開硯蓋來,忽然跳出一隻青蛙朝他撲來,蹼趾上夾帶黑墨汁,在他臉上著下黑漬。師傅又驚又怒,大吼:「是誰弄的?」

  底下一片哄堂大笑,連文雅的小格格們也掩袖輕輕咯笑。

  窗欞下的珍縭得意忘形,笑得仆倒在地。

  師傅見沒人承認,氣呼呼地執起教鞭,可是他又能拿這些嬌貴的皇子、公主如何?

  青蛙滿屋子跳著,書本兒弄得一塌糊塗。

  師傅狼狽地抓著青蛙,青蛙可靈敏了,好不容易掙開來,跳的老遠。

  「要是讓我捉到,一定燉了你這只田雞!」可憐的老師傅只能拿青蛙出氣。

  珍縭玩夠了,悄悄地踅出私塾,卻在月洞門被胤禮逮個正著。

  「又頑皮了?」看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

  珍縭的心漏跳半拍,她還以為是別的阿哥,一看是他,馬上展開燦爛的笑容。

  「胤禮!你去哪裡?我有去承和宮找你!可是你不在,所以我才來私塾玩。」

  兄妹倆邊走邊聊,胤禮告訴她。「今天父皇私下召見我,有意命我出宮到五台山一趟。」

  「五台山?做什麼?」珍縭驚愕地問。

  五台山是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三十年前,順治皇帝——也就是康熙之父,胤禮、珍縭的爺爺,棄天下而遁入五台山削髮披緇,皈依淨土。

  康熙繼位之後,曾四幸五台,叩謁順治皇帝。

  「順治爺爺的忌日快到了,父皇年老體衰,命我代他,前往五台山祭拜。」胤禮道。

  「我也要去!」珍縭的眼睛亮起來。這可是個出宮的大好機會,她絕不放過。

  「不行!」想當然啦,胤禮是不會贊同的。

  「為什麼不可以?我也是順治爺爺的親孫女,應該要聊表孝意啊!」她理直氣壯地說。

  「你額娘不會同意的,你是金枝玉葉的格格,不能冒險到那麼遠的地方。」

  五台山在山西五台縣,離北京城有千里路途。

  「那你要去多久?」

  「一個月吧!還得留在那兒祈福。」

  「一個月!你要出宮一個月!那我就一整個月都見不到你……嗚……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否則我會想死你。」珍縭耍賴著,抽抽噎噎。

  她會想他?胤禮心裡暖烘烘地,他何嘗不會想念她。半年前,珍縭被穆妃送到穆親王府學習婦德,他飽受思念之苦,恨不得插翅飛去看她。

  他們之間的情感已經逾越了兄妹之情,如星火般足以燎原。但是礙於身份,也只能一直把愛意深藏在心底。

  胤禮摟著她的肩,捨不得地道:「那我們一起去求皇阿瑪和你額娘。」

  「嗯……」有了胤禮的保證,她破涕為笑。

  ???

  為了能順利出宮去,珍縭格格和她母親嘔氣,不吃飯鬧彆扭,最後穆妃只好順著她。臨行前,千交代萬囑咐。

  「胤禮,在路上要好好照顧珍縭。翠屏,要好好侍候格格,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宮女翠屏誠惶誠恐,她好羨慕小路子不用去,因為珍縭格格實在太愛玩了,一出了宮,一定更變本加厲,肯定累死她。

  珍縭無比興奮地坐上寶輦,一百名御林軍左右兩列護衛著!後面還拖著一串箱籠盒櫃。

  胤禮貝勒全身披掛,神采奕奕地騎在馬背上,他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

  珍縭像只掙脫牢籠的鳥兒,雀躍地挑開轎簾。琴弦似的溪流、明鏡般的水田、愁風的乳鳩、泣露的花瓣……

  天啊,她終於自由了。

  她歡欣鼓舞,對外面新鮮的世界,充滿好奇。

  「珍縭……」胤禮騎馬到她的寶輦旁,薄斥:「不可以探出頭來看,格格怎麼可以隨便拋頭露面!」

  珍縭才不甩他,把他的話當成馬耳東風,反而更加放肆。「胤禮,我想同你一起騎馬。」

  坐在輦上一個時辰了,她快憋死了。

  胤禮拉下臉,厲聲道:「不可以。快坐好,你再不聽話,我把你送回宮去。」

  珍縭努著小嘴,滿心不情願。

  ???

  車隊進入一帶起伏的丘陵,危峰撲人,古樹障日。

  顛簸崎嶇的山路,令珍縭渾身不舒服,胸口積悶,一直作嘔。

  身居深宮的她,怎耐舟車勞頓,跋山涉水。

  胤禮見她臉色蒼白,趕緊叫停。

  「叫你不要來,你偏要跟。」胤禮一邊攙扶她下車,一邊嘀咕。

  珍縭下車歇息,喝著侍女翠屏拿來的清露,這種「清露」是宮中的珍品,有提神、解暈的作用。

  她又要小解,翠屏服侍著她。

  突然,珍縭在草叢裡,迸出驚天動地的叫聲。

  「啊——救命啊……」

  胤禮趕緊衝過來,侍衛們還以為有刺客,本來懶散地坐在地上休息,聽見格格呼救,立刻精神抖擻,戒備地提劍。

  珍縭血色盡失,怯怯地偎向胤禮。「有……有蛇……」

  胤禮拔劍揮向那只朝他們吐信的青竹絲,劍芒一現,青蛇一命嗚呼,鮮血四濺。

  「好可怕……」珍縭驚恐地將頭埋入他堅實的胸膛。

  胤禮把她摟進懷裡,安撫著她受驚的情緒。「好了,沒事了,蛇已經被我砍死了。」

  在一旁的侍女翠屏也嚇壞了,方才真是千鈞一髮,要是格格有什麼閃失,她十顆頭顱也不夠砍。

  幸好十六阿哥夠機靈,反應快,及時救了格格一命。

  「十六阿哥真是神!」翠屏恭維地道。

  智勇雙全的十六阿哥,是她仰慕的對象,可惜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十六阿哥不可能看上他,她也只能把他當英雄般崇拜著。

  瞧十六阿哥細心體貼地安撫格格,翠屏不禁羨慕起格格有這樣一位疼她的兄長。

  珍縭在他懷裡啜泣,胤禮不禁調侃她:

  「怎麼?在宮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七格格,竟然會被一條蛇嚇哭!」

  「人家……最怕的就是這個……」她心驚膽戰地說,展露女孩家的嬌柔。

  「用不著怕,我會保護你。」這是他經常說的一句話。從小到大,無論她闖了什麼禍,胤禮總是幫她背黑鍋。

  珍縭的眼睛霧濛濛地凝睇著他,雙手緊緊攀附著他,想這麼一輩子賴定他。

  胤禮感覺她女性的嬌柔在他胸膛磨蹭,為了避嫌,他慌張地想扳開她。

  「好了,珍縭,我們得繼續趕路呢!」

  「我不想坐車,我要騎馬。」她的手卻不肯放,執意說:「我一坐車就好想吐……」

  胤禮明白她的確不耐久坐,只好答應她,給了她一匹駿馬。

  她巧笑倩兮,眉飛色舞,一雙小蠻靴,輕輕蹬住金鐙,一雙纖纖玉手,緊緊的扣住紫韁。

  她逞強地馭馬前進,回眸對他一笑,百媚橫生。

  他加快速度,追上前,和她並肩騎乘。

  翠巒列枕,綠野展茵,萬物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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