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向來深居簡出、行跡詭異,甚少有人能真正目睹他們其中一個的真面目,倘若不是四周的花木扶疏、生意盎然,這麼樣死寂的一間屋子,當真要讓人誤以為是鬼屋了。
執行完任務,段愛與關繭回到屋內,見三個大男人全窩在客廳,便出聲打了招呼。
每回任務不同,執行時的搭檔也就有所不同。通常只要是由她們兩個女生搭檔,關羌、屠影、巫蜞三人便會隨時standby以防突發狀況,幸好截至目前為止,尚未有任何失敗的。
當然,以他們長久以來的訓練為戒,任何一次失敗都可能是他們的喪命之期。
「喏,帶了飲料回來給你們。」段愛將手上提的血袋朝他們丟去,正中巫蜞下懷。
「優不優呀?」巫蜞打開一個小縫嗅了嗅,旋即嫌惡地皺眉。「好惡的味道,我猜一定是個胖子。」
「得了,我討厭胖子的血,膽固醇太高,不喝。」關羌忙不迭退避三舍。
「關繭提醒過了,不給你喝。」段愛皺皺鼻子。「屠影喝吧。」
「謝謝,我不饑。」沉默寡言的屠影也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哎呀!你們這一個個不賞臉的傢伙!辜負我的一番好意,該不該打?」
「小愛,謝謝啦,不過我看還是你自個兒留著享用就好。」巫蜞將血袋還給段愛。
「我——你的玫瑰要不要?」她轉頭問關繭。
「我的玫瑰只喝我的血。」關繭婉拒。
「那……就倒了吧。」段愛自己也不敢領教。
飲用人血,對一般人而言簡直是駭人聽聞。印象裡,那是只有吸血鬼才做的事。
但是,飲血對他們五人來說,就像咖啡之於愛喝咖啡的人,總忍不住要偶爾來上一杯,到了最後,它就變成習慣、變成生活裡的一部分,已不再是單純一句喜歡所能表示。當然,咖啡豆有好壞之分,人血也有清濁之分。
怎麼會養成這教人匪夷所思的生活習慣?不曉得耶,似乎打從他們有記憶以來,新鮮的人血便像果汁,有的時候來上一杯,精神百倍;不成癮頭,只是喜好。
「早說了那種污血還是別帶回來的好。」關繭撇撇嘴。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段愛嘟噥。
「我去餵我的玫瑰了。」關繭擺擺手,往她的溫室走去。
忘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只記得她還很小,有一回哥哥摘了幾朵紅玫瑰給她,當時她直覺那像血一樣顏色的花好美,於是萬般珍惜地插進花瓶裡,不料才過了兩天,花便開始枯了,她好著急好難過,想盡辦法要留住花顏,而當她回過神來時,她的手指頭已經被玫瑰花刺深深刺進,而血正緩緩從指尖滲出……
隔天,就要枯萎的玫瑰竟奇跡地復活了,而且愈加嬌艷欲滴,她的感動難以言喻;從此,她與玫瑰產生了一種共生的關係,她吸別人的血,而玫瑰則吸她的血。
於是,她為它取了個名字——血玫瑰。
「喂,我說你真的有點變態耶,沒聽過有人會拿玫瑰刺往自己手上扎,只為用自個兒的血去餵養一株玫瑰。」段愛追上她的步伐。
「不能瞭解的話又何需多問?」
其他人對此行徑感到不可思議,但她卻甘之如飴。她的玫瑰是如此與眾不同,她著實擔心倘若有天她死了,玫瑰也會隨她而去……
「莫非你有自虐傾向?」
「神經!」她輕啐。
她對血玫瑰的感情絕非他人所能瞭解。
「那是植物耶,這樣浪費你的血,太不值得。」段愛仍嘀咕。
「不許跟來了。」到了溫室外,關繭阻擋。
「為什麼不能讓我看你喂玫瑰?」段愛真的很想見識一次,當出於自願把自己的纖纖玉手扎得一個洞一個洞時會是何表情。
「我就是不喜歡讓人看。」
語畢,溫室的門也隨即關閉,將段愛好奇的臉擋在門外——
「每次都這樣!」
不悅的抱怨伴隨著沉重的踱步聲,漸行漸遠……
「中午與徐氏董事長吃飯,下午兩點主持會議,三點半與『和風』陳經理有約……」
司徒黑魘正仔細聽著秘書柔膩的嗓音字正腔圓地朗讀他下午的行程表。這已是多年的習慣,每天午體前,他都會請秘書再一次提醒他下午的行程,以防遺漏要事。
「哇,董事長真的好忙耶!」
朗讀被打斷,司徒黑魘與秘書同時一愣,繼而望向聲源——是一位美艷的紅衣女郎。
「你是怎麼進來的?」司徒黑魘沉聲斥道,難以置信有人能如此登堂入室。
就這麼進來的呀。」紅衣女郎甜甜一笑。
他眼一瞇,在記憶庫裡搜尋這似曾相識的影像……
「我見過你。」
「哎喲!你記得人家,真開心!」她風情萬種地走到他身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彷彿他們已是多年情人。
司徒黑魘以眼神示意秘書先退出辦公室,準備與這個渾身充滿神秘氣息的女郎好好過招。
「你怎麼進來的?」他又問了一次。
「我想到哪去,從來沒人攔得住我,更何況你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她邊說邊用塗著寇丹的玉指在他胸口劃圈圈。
「你對任何男人都如此大膽嗎?」黑魘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手。
「不,要勾得起我興趣的男人才行。」她抬起媚眼睇凝著他。
「你對我有興趣?」
「上次我回答過你了喲。」她尖銳的指尖輕輕劃破他豐厚的耳垂,滴了滴血,舔了一下——
「我對你的血有興趣。」
「呵,我從不捐血,你找別人去吧。」他推開她,容忍她充滿威脅的曖昧行為已達極限。
「捐血?不,不許你捐,你的血全是我的!」
「你要我的血?憑什麼?」如果他沒記錯,上回在飯店時她也是這麼說的。
為什麼要他的血?只有吸血鬼才對人的血有興趣不是嗎?不過,他絕不相信眼前這個生氣勃勃的女郎會是個鬼。
她但笑不語,走到他辦公桌邊,看到擺在最上層的報紙頭條,笑紋不由得加深——
近日來的新聞頭條都在重複著同一件消息——
一政官之死,引起台灣一片議論紛紛,是仇殺?是情殺?是暗殺?
案發近半個月,對於兇手,警檢單位盡可能不對外發佈太多消息,事實上,他們也毫無頭緒、毫無線索。
離奇的是,由法醫推測出的死者死亡時間內,所有的攝影機並沒拍攝到有外人闖入宅內的畫面,連同死者房內特別安裝的精密針孔攝影機亦是,保全系統也完好如初,倘若不是死者眉心的彈孔那麼樣的真實與怵目驚心,警方幾乎要排除他殺嫌疑。畢竟,不可能有人可以如此來無影去無蹤地殺人於無形……
「笑得真詭異。」司徒黑魘的銳眸審視著她。
「你對這起命案有何看法?」她問。
「沒什麼特別的看法。」他淡答。
「哼,被他和善外表所蒙騙的憨民大多為他傷心惋惜,但深諳他私生活的人則沒有太震撼。」
「你似乎很瞭解?」
「因為我是做掉他的其中一人。」她的語氣含著淡淡的挑釁。
司徒黑魘輕蔑一笑。
「你不信?」她媚眼一瞪。
「倘若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這起舉國震驚的命案兇手,你還會笨得四處宣揚?」
「呵,你真厲害,這話要我怎麼答?說『不會』是騙你的,而說『會』嘛,豈不就承認了自己笨?」
他在心裡衡量她話中的真實性。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她聳聳肩。
「剛好你問了,所以我就說嘍,反正我也不怕你告密,國際刑警都奈何不了我了,更遑論台灣那群癟腳警員。」
「為何要對他下手?」哈!瞧瞧他遇上了什麼鬼鮮事!
她再聳聳肩。
「不知道,我只是個執行者,對於接收的任務從不多加過問。」
「你是個職業殺手?而我是你的下一個目標?」他下了結論,這麼一來,也不難理解她要取他的血何用了。
「可以算是。」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雙手一攤,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你現在是想要我怎麼做?乖乖認命?抵死不從?還是置之不理?」
她嬌笑出聲——
「放心吧,近期內我不會動你。」
「只會在我身邊當個神出鬼沒的冒失鬼?」他啼笑皆非。
「不好嗎?讓你生命裡充滿驚喜。」她又欺近他,勾勒他下顎的剛毅線條。
「敬謝不敏。你的上級是誰?」連國際刑警都奈何不了她,以他的本事,夠掀她的底嗎?
「你問太多了。」她攏起黛眉。
「是你自己出現在我面前的。」
「那我走了。」
她當真說走就走,僅在眨眼間。
「喂!」該死!
她真的是殺手?有殺手會像她那樣告訴即將下手的目標,說他還有一段時間可活嗎?她也曾這麼警告過報上那個政官?
她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會是誰……要取他性命呢?
「董事長……董事長?」
一向辦事嚴謹、效率卓越的司徒黑魘竟在會議期間發起呆來,著實令所有與會人員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