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書,丁雅珞下意識地抬眼望了望月曆,接著恍然記起什麼似的將皮包一拽,便快速衝下樓。
「媽,我去書局一趟。」
交代一句,她又旋風似的奪門而出。
「嘿!你看啥看得那麼起勁?」邵欽儒往司徒橙魃肩頭一搭,湊近端詳。
「我大哥的結婚照,我八弟寄給我的,如何?我大嫂模樣挺標緻的吧?仔細一瞧,他倆還挺有夫妻相的,是不是?」司徒橙魃唇角微揚。
「嗯。」邵欽儒愈看愈起勁,看著看著,眉頭逐漸揪了起來,一副沉思的模樣,喃喃:「奇怪?怎麼覺得她有些像誰……」
「像誰?」
「一時無法有個很明確的答案。」
「對像太多了?」
邵欽儒瞪他。
「不是啦!只是印象有點模糊……啊!我想起來了!」
「誰?」
「可是……不可能啊!或許是長得相似吧!除了雙胞胎外,天底下長像相仿的人也不是沒有。」邵欽儒自言自語。
「喂!」司徒橙魃按捺不住,仰頭瞅他。「在那嘀嘀咕咕的,你究竟說誰呀?」
「沒啦!是我認錯而已。」邵欽儒搔搔頭打哈哈。
「去!」司徒橙魃拍了下他的頭,然後看著照片歎了口氣。
「怎麼啦?天塌了是嗎?否則幹嘛歎氣?」邵欽儒繞過他,往沙發一坐,蹺起二郎腿。
「對我大哥過意不去,他的結婚典禮和生日,兄弟中大概就我沒回去參加。」
「唉,這也是不得已的啊!威康不搞定,你這老大能走得開嗎?你大哥能瞭解的啦!」
「他的確是這麼告訴我。」
「那不就好了?」
「哎呀,你不懂啦!這種兄弟間的情誼,你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獨生子怎能體會。」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能體會。不過,反正日子都過去了,相片也看了,你又何必浪費時間在那過意不去?眼前還是把心思放在存心挑釁的威康上頭才對。」邵欽儒表情嚴肅。
司徒橙魃點點頭。
「後天有場投標大會,威康肯定會出現同咱們競爭,以往這事都是你處理,這回既然卯上了,我不出現好像不行。」
「對啊,你若不出現,他們大概以為咱們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那又何妨?」
「哈哈,搞不好他們一個惱羞成怒,把咱們驅逐出境咧!」
「你在說天方夜譚啊?」司徒橙魃啐道。
以彩門今日的地位,想向他們挑戰還得掂掂自己斤兩,豈是可隨意動搖的?並非他自視甚高什麼的,而是這樣的成績,每一分都是心血,是他們點滴經營、累積來的,所以他的自信、自豪沒有什麼不對。
邵欽儒嘿嘿笑著。
「開會了,走吧。」司徒橙魃把相片收進抽屜裡,起身走向他。
邵欽儒也起身,故意伸了個大懶腰。
「開會嘍——」
兩人先後走出辦公室。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丁雅珞疲憊又沮喪地往牆一靠,有股想癱了的感覺。
這已經是第四家書局了,卻找不到他的書。唉,好失望、好失望!
從她國一開始接觸小說類書籍後,她便無可自拔地愛上了它們;後來她發覺文藝類的小說怎麼寫都是些風花雪月、男人女人愛來恨去的故事,偏偏她對男女情事最不以為然,於是便換了口味,轉移陣地改看科幻小說。那種詭異、神奇的幻想世界立即吸引了她,其中,「倪匡」的每一本著作她幾乎都眼熟能詳;看完了「倪匡」,她又發現另一位作者其書中境界更引人入勝,於是她情不自禁瘋狂地迷戀上了這名為「未鬼」的作家作品。「倪匡」曾演過電影,所以她知道他,可「未鬼」卻是一切成謎,這使得她在崇拜之餘,對他更好奇了。等待「未鬼」的新作也成了她生活中另一項樂趣。
當初離開台灣時走得匆忙,無法帶走「未鬼」的書,她原以為到了這裡可以另外再買,不料,這裡居然沒有出售他的書。
怎麼會呢?
在台灣,「未鬼」好歹也是位有名氣的暢銷作家,這裡怎麼可能會沒有呢?
啊!往後她的生活還有啥樂趣可言嘛?可惡、可惡!
這附近就她所知也就這麼四家大書局,大的書店都沒賣了,小的大概更不用說。唉,難道她從此都無法再看「未鬼」的小說了嗎?這教她如何受得了?
「未鬼」定期兩個月出一本書,算算時間,他的新作該上市了;而這裡買不到,怎麼辦?難不成要她撥電話回去叫秡妮幫她千里迢迢地寄來?
噢,不行不行,倘若一不小心教老爸發現了這裡的住址,一切豈不前功盡棄?
哎呀,怎麼辦?怎麼辦嘛?這裡該死地為什麼不進貨呢?該死!
洩恨地往面前書架一捶,丁雅珞將包包甩到肩後,鼓著腮幫子踱離書局。
事實擺在眼前,沒有就是沒有,她不放棄都不行。
失魂落魄地漫步在街上,丁雅珞沒注意到路上行人有多少,當然,也沒注意到兩個年輕小伙子打她出了書局後便一直尾隨她身後……
身子被狠狠撞了一下,待丁雅珞反應過來,察覺皮包自她肩上不翼而飛,便本能地放聲尖叫:
「搶劫!有人搶劫啊!」
鎖定前方兩名如風疾跑的小伙子,丁雅珞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但有一道身影更快,健步如飛地越過了她,三兩下便揪住了那兩位外貌看來只有十五、六歲的男孩子。
丁雅珞停住腳步,以她常運動的身子,跑這點路還累不了她,但雙頰仍因熱血而微微泛紅。
「為什麼搶我皮包?」她瞪著被正義人士揪著衣領的外國男孩,以英語詢問。
男孩們緊閉著嘴不語。
「不說話,我就把你們送警察局。」丁雅珞出言威脅道。
威脅奏效,男孩們仰起惶恐的臉,眼神似在討饒。
「我們只是想給媽媽治病。」右邊較高的男孩回答,左邊那位立刻點頭應和。
丁雅珞打量著他們寒傖又略顯襤褸的衣著,商榷他們話裡的可信度,而後,她松眉,放柔了聲音問:
「媽媽怎麼啦?」
「她生病了,不能工作,我們沒錢吃飯,媽媽也沒錢看醫生。」
「爸爸呢?」
「我們沒有爸爸。」
丁雅珞望著他們半晌,那副瘦弱的身形令她動了惻隱之心。
自錢包內抽出所有鈔票,她將它塞進右邊男孩手中,柔聲道:
「拿這些去吃飯和幫媽媽看病,但下不為例哦!你們向姊姊保證,絕不再搶人家的皮包。」
「保證!」兄弟們有了錢,喜孜孜地異口同聲,繼而掙脫早鬆了許多的箍制,一溜煙地跑掉。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對待搶匪。」一道嘲謔響起。
丁雅珞霎時記起還有個見義勇為的恩人在場。
「你沒聽見他們的遭遇嗎?」她站直身子說,特意忽略他那令人有絲不悅的口吻,是念在他幫她奪回皮包的恩德,這是基本的禮貌。
「那種陳腔濫調的『遭遇』很可能是捏造的。」
「也可能不是呀!『救急不救貧』這道理我懂。」
「恐怕你救的既非『急』,也非『貧』。」
「怎麼?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不,只是歷練多,對此情況司空見慣。」
「那你剛剛為何不阻止我?」
他聳聳肩。「我以為你高興。」
他這話是在暗示她喜歡當個四處灑金的愚蠢冤大頭嘍?什麼嘛!幫了個小忙就如此自以為是。
丁雅珞瞪他一眼,轉身欲走。
「喂!等等。」他突然覺得這女子長得好像誰……
「幹嘛?」丁雅珞沒好氣的。
「我幫你取回皮包,連句『謝謝』都得不到嗎?」
「敢情先生你因這小小舉手之勞就想敲人竹槓?」丁雅珞睥睨回視他。
「豈敢?僅僅要句『謝謝』並不為過。」他不知怎地,一逕想拖延時間好記起她是誰,但他肯定並不認識她,只是腦海中有個依稀印象。
他愈要她道謝,她偏不說!
哪有人這樣的?幫個小忙便要人卑躬屈膝的,他以為他是誰啊?神經!
「同為台灣人,幫助同胞天經地義;再說,助人為快樂之本,你不會連這道理都不懂吧?」丁雅珞插腰,站個三七步。
他挑挑眉。「你怎知我是台灣人?」
「聽你講話就知道。」
只有台灣人才這麼沒水準——啊!這豈不罵了自己?不不,收回收回。
他對跟前這女孩愈來愈感興趣了。
「這麼說你也是台灣人,為何到這兒來?」
「笑話!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口氣可沖得很哪!
她姑娘此刻心情壞得不得了,新怒加上方才找不到書的舊怨,她忍不住要發飆了。誰叫他不快點滾蛋,活該準備當受氣包。
「你的英語說得真好。」他真心讚道,一道影像倏地閃過腦際,他眼睛一亮,下意識地捉住她雙肩喊了聲:「啊,大嫂!」
丁雅珞一怔愣,隨即掙脫他,迅速甩了他一巴掌——
「你有病啊?半路亂認大嫂!姑娘我還沒嫁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