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嗯地皺起了眉頭,小臉愁苦地縮成一團。「……爸?」
「不是,是我羅驥。你睡昏頭啦?」
在枕上翻來覆去地弄亂一頭黑髮,她彷彿沒聽見他的回答似的,繼續夢囈著。「爸……不要去……快回來……爸……」
一道清冽的水從緊閉的眼角滲出。
將她從噩夢中喚醒才是為她好吧?他扣住她的肩膀,使勁搖醒她說:「天亮了,阿夜,快起床!」
「哇啊!爸……」她倏地直坐起身,一把扣住眼前的東西,哭喊著。「你不要走!爸!」
「好了、好了。」羅驥撫慰地以手心順著她的背,柔聲說:「你不過是作了場噩夢,醒來就沒事了,不要哭了,吶。」
哈哈地喘著氣,意識逐漸回到現實狀態中,麗夜這才感受到自己背上都被冷汗給浸濕了。她啞著聲、哽著氣,低低地說:「我看到笨老爸住危險的巖岸區走過去,後頭有個黑衣服的傢伙跟著他,我拚命地叫、拚命地喊,可是不管我叫什麼,他都沒聽到,然後……」
懷中身子的激劇顫抖,也透過手心傳給羅驥,可想而知那場夢有多可怕,甚至連清醒過來的現在,都還不放過她。不能放著這樣的她不管,羅驥在理智抬頭前,本能地採取行動。
收緊原本放在她雙肩的手臂,輕輕地將她帶入懷中,再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那雙盈滿淚光,現在也還有著恐懼陰影的渾圓黑瞳,宛如磁鐵般地,兩人間的距離急遽縮小。
在警鈴聲作響的同一刻,他的唇已經碰上了她的。
柔軟到會使人聯想起棉花糖滋味的唇瓣,滋味卻是鹹鹹的。
一觸,上癮。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最初的一秒,麗夜的腦呈現無政府狀態。
吻?我被羅驥接吻了?
她眨眨大眼,知道自己該推開他,可是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似乎正陶醉在他的吻中,當他的舌尖輕柔地在她唇瓣上移動之際,她竟可恥地棄守防線,微微地分開雙唇,讓他可以長驅直入!
我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在作一場很荒誕詭譎的夢……
「閉上眼。」他啾地含著她的舌根,誘惑地耳語。
麗夜渾身顫抖著,緩緩地閉上雙眼,世界陷入一片的漆黑,只有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滋味,滿溢在她所有的感官當中。
那是種教人戰慄,極端麻痺的感覺,她未曾有過這樣一吻就被挑起的經驗。
他的舌靈活地在她的口腔中嬉游。
麗夜耳邊聽到的是他與自己唇舌相交所發出的曖昧聲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雜著自己的喘息,而她鼻腔不由自主哼出的甜膩歎息,也一定全讓他聽到了吧?
羞澀而顫抖的身子裡,心臟撲通撲通地協奏著。
怎麼辦……我……應該喊停嗎?
彷彿聽到她求助的疑問,羅驥才是主動結束這一吻的人。他在她唇角印下最後的句號,抬起和她一樣氣息不穩的臉,彷徨困惑的雙瞳想必也和她的如出一轍。他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因此默契極佳地同時移開目光。
這太奇怪了!
世上有這種事嗎?
十幾年來我以為自己最討厭的男人,竟然吻了我,結果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討厭他?
麗夜摸著自己的雙唇,上頭還有他的餘熱、他燙貼在自己唇上的感觸。
這一切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吧?好比月亮恰巧走到某個角度,勾豈人類體內不如名的電波,將我和他黏在一起?拜託,如果不能找個好理由,以後我要怎麼面對臭羅驥?
就在麗夜內心的狂亂颶風吹得如火如荼之際,羅驥卻先行整頓好自己的心緒,平心靜氣地開口說:「抱歉,我只能想到這個法子,讓你冷靜下來。」
啥?他追句語是什麼意思?
麗夜瞠大雙眼,瞪著他。「你──以為自己在做慈善事業,同情我,所以吻我?」
「我看你似乎受那場夢的打擊很大,好像失去了理智,因此──」
「不要開玩笑了──」她眼眶都紅了。「你把我當成什麼需要施捨的對象?我才不稀罕你這樣勉強自己來吻我。什麼冷靜?你耍弄人也該有個限度,不要把我當成傻瓜──」
「你先別激動,是我說錯──」
他企圖要安撫她,但她就像是匹脫韁野馬,充耳不聞。
「不要碰我!你放手,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惡!」
亂拳齊飛,手腳並用,一轉眼間,羅驥已經吃了她十幾下的粉拳、繡腿。「你當我是鐵打的?會痛耶!笨蛋,冷靜一點!」
「冷靜、冷靜!你只會要我冷靜,乾脆把我冰進冰庫裡算了!混帳羅驥!」她好委屈,這輩子沒受過比這個更大的屈辱!身為女人……他竟然因為「同情」而吻她,而更可笑的是自己還陶醉不已!
「你真是──」
羅驥已經拿她半點法子都沒有,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將她往床上壓倒,再用自己的雙手、雙腳把她釘在床上,然後說:「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聽我好好地把話說完,第二個是讓我把你吻到昏過去為止!」
「卑鄙、狡猾、無恥!以力服人的傢伙最──」
她話還沒講完,羅驥就順應承諾地再次封住她的口。雖然力道不大,但也不是可讓她掙脫的程度。
「嗯、嗯嗯嗯──」
這回他休想再耍賤招還能得逞,麗夜張口往他的唇上一咬。
「啊噢!」
摸著唇角,鮮紅的血映在眼前,羅驥難以置信地說:「你當真咬我?」
「是你自找的!」
她頑固地瞪著他,挑釁的意味全寫在臉上。
羅驥凝視片刻後,啞聲說:「好吧,你要咬就儘管咬吧,咬到你高興為止。不過我只想補充說明一點,一開始的動機雖然是我所說的那樣沒錯,但……接下來的情況也是我無法控制的。」
他是說……他也和我一樣?一樣陷入了──
再次覆蓋上來的唇減低了力道,若即若離地親吻著她,蜻蜓點水般的無數細吻,像是在親吻什麼珍貴的寶物,深恐會傷害到她似的。如果她想要咬,隨時都可以咬,但這一次麗夜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她心中邊罵著他的狡猾,卻又心軟於他這誘哄的甜吻。
順著她的唇畔,吻漸漸擴大了範圍。曾幾何時掙扎的手腳也失去了力氣,軟軟地癱在床上,尤有甚之的是,她原本被他壓住的雙腿,也主動地騰出些許空間,讓他火熱的身體和自己隔著衣料緊密相貼。
「……阿夜……」他埋首在她的頸項間,磨蹭著她敏感的耳朵。
困惑又不知所措地抬起手,麗夜有些遲疑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羅……驥……」
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會不會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事?
她腦中才晃過這念頭,「砰」的一聲,突兀的開門聲中斷了她的思緒,接踵而來的怒斥劃破這寂靜的夜。
「你們兩個小鬼在幹麼?臭小子,快點放開我女兒!」
「爸?」
「伯父!」
倉促分開的兩人,簡直就像是突然被捉姦在床的嫌疑犯,滿臉尷尬通紅。朱父的時機捉得太巧妙,教他們兩人百口莫辯。
「我認得你!你是羅家的小子吧?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把我女兒壓倒在床上!你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帳!」
「爸,不要!」
咚──朱父一拳打上羅驥的臉頰,將他打倒在地。
麗夜連忙攔在他們兩人之間,大聲地說:「認真說起來,這全都是你的錯,老爸!所以我不許你打他!」
第六章
以毛巾包裹著冰塊,麗夜小心翼翼地把它敷在羅驥的臉頰邊。「會痛嗎?」
「還好。」
苦笑著,他瞟了眼端坐在前方,一副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他們倆的朱父。小聲地添上一句。「你父親以前練過拳擊不成?」
她愧疚地點點頭。「業餘的程度,有拿過全國亞軍。」
「怪不得……」摸著臉頰,現在知道自己牙沒被打掉,已經是托天之鴻福,萬幸。
「你們兩個給我分開點!阿夜,你過來!」
麗夜眼珠一轉,從羅驥身邊站起,雙手插腰,朝父親凶巴巴地說:「幹麼?我在幫他冰敷,不靠近一點,你要我用念力幫他敷嗎?」
「那種傢伙不必管他了!」朱父吹鬍子瞪眼。
她抿唇不語。
「你那一臉不服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父親說的話你不聽了是嗎?」朱父啪地以手擊打著小茶几追問。
「那個……朱伯父……」羅驥知道自己不要開口會比較好,可是讓麗夜一人承擔全部的怒火也說不過去。
父女倆默契極佳地同時開口說──
「羅驥,你不用管。」
「臭小子,你閉嘴!」
不必兩人一起怒吼,他也可以聽得很清楚啊!唉,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真是膛進一池渾水中。
丟下感慨萬千的羅驥,朱家父女另辟起戰線,相互對罵著。
「你這不肖女!老爸為了保護你的名節,要教訓這個臭小子,你為什麼還保護著他?啊?虧得方才是我推門進來,要不然你們兩個是不是打算在這兒做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