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空地前的道路邊席地坐著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男孩,他滿臉期待的眺望著道路的那一頭!那雙金榛色,閃著灰、綠星芒的瞳眸盈滿特異的光彩,雙手不安地拉拉T恤、扯扯短褲,再抓抓淺金棕色的短髮,最後不耐煩地歎了口氣。
他身後一個跟他同樣髮色、眼色,姿色不減、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有趣地摸摸他的腦袋,跟著也在他身邊坐下。
「等急了?」
男孩依然緊盯著道路盡頭,「媽咪,妳確定爹地會幫我帶一個妹妹回來?」他不答反問。
「這個……」中年女人--蘿莉.戴波尼想了想。「其實,她也不能算是你妹妹,雅珊的姑姑只是把她的監護權轉交給你爹地而已,並不是要正式領養她。但是雷伊,我希望你能把她當親妹妹看待,而且保護她、照顧她。我聽你爹地說,過去她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希望她能在這兒得到補償。」
男孩雷伊.戴波尼拉回視線,轉而詢問地盯在母親臉上。
「吃了很多苦?什麼苦?」
蘿莉摟住雷伊。「她母親在她出生時就去世了,而她父親也在兩年前死於地震災難中,雖然她父親把她委託給她姑姑照顧,但她姑姑對她卻相當苛刻,她姑父還常常打罵她。你爹地就是在這次的探望中看到她身上一大堆新舊創傷,所以才決定全力說服她姑姑把雅珊交給我們照顧的。」
「哦,」雷伊又轉回去盯著路口。「爹地也跟我說,他和雅珊的爹地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雅珊的爹地還幫過他一次大忙,所以要我幫他好好照顧雅珊。」
蘿莉不覺笑了。「是啊!那個大忙就是雅珊的爹地幫你爹地追到了我。其實,我和你爹地剛認識時,雖然你爹地很喜歡我,但我並不太喜歡他那種明明高大得像棵樹,卻又木訥老實得像隻老鼠的傢伙,是雅珊的爹地想盡辦法撮合我們,最後還陪著你爹地一起跪下來向我求婚的,當時我真是哭笑不得,你爹地求婚!他幹嘛一起跪呀!他卻說兩個人一起跪,我就不好意思拒絕了。」
「耶?真的是那樣嗎?」聽起來倒很像是個挺會搞笑的傢伙。
「白癡,哪可能真是那樣!」蘿莉笑罵。「其實是因為你爹地當時實在太過緊張了,連戒指都掉了兩次,他怕你爹地因此而搞砸了求婚,所以盡量想緩和氣氛而已。」
「所以媽咪就答應了爹地的求婚?」
「廢話!」蘿莉敲敲雷伊的額頭,隨即又黯然地歎了口氣。「沒想到像他那樣開朗風趣的人卻走得這麼早,當你爹地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時,你爹地還抱著我大哭了一場呢!」
雷伊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咦?爹地大哭?掉眼淚嚎出可怕聲音的那種大哭嗎?」真可惜沒看到﹗請想像一個超過兩公尺高的巨人大哭的景象吧!
蘿莉竊笑著點點頭,希望老公不要怪她在他背後揭他的底。「是啊!雅珊她爹地是你爹地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當年他到美國來留學時,因為他是東方人,多少會被人排擠,但他以他樂觀的天性主動去接近所有人,到最後大家都不能不喜歡他了。
「可是這樣還不夠,他看不慣你爹地那副木頭人的個性!老是一個人孤獨地躲在角落裡,所以沒事就硬拉著你爹地到處胡鬧。要不是他,你爹地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開朗,甚至你爹地也不可能和我結婚了。」
「也就是說,」雷伊喃喃道。「如果不是雅珊她爹地!也就沒有我的存在囉!」
「答對了,小伙子﹗」蘿莉笑著拍拍他的腦袋。「還有,她不懂英文,所以你要盡量多幫她一點,知道嗎?」
「不懂英文?」雷伊一臉訝異。「那我怎麼和她溝通啊?」
「你這麼聰明,」蘿莉親愛地摟摟他。「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雷伊不由得翻翻白眼。「是喔!你們大人嫌麻煩的就推給小孩,真狡猾!」
「所以我們是大人啊!」蘿莉說著,指著道路那端。「哪!他們回來了。」
「咦?真的耶!」雷伊凝望著那部熟悉的積架興奮地跳起來,恨不得跑過去幫他們把車子推快一點。
獨生子雖然能獨佔父母的疼愛,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也因為父母太多的關懷,多少會有被限制的感覺。而且,對活潑外向的他而言,看到同學有弟弟妹妹可以疼愛,他實在無法不羨慕。
所以,一聽說父親將會帶個妹妹回來讓他帶去向同學獻寶時,他差點跳起來高呼萬歲,而且從接到父親電話的那一天開始,足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都像只蚱蜢一樣坐立不安。
可是,此刻當他終於看到那個跟著父親身後下車的小女孩時,他的笑容卻愣住了。
他並不像有些同學那樣排斥有色人種,反正都是人類嘛!當然,他也不希望妹妹太漂亮,否則,保護起來就很麻煩了;而且,他也不認為妹妹要有多可愛、多乖巧,要是來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妹妹,那就太無趣了,不如自己去買個遙控機器人來玩算了。
但面前這個……不會差太多了嗎?
先不提她那陰沉的臉色和又乾又瘦又扁的小身軀--簡直就像是發育不良的四季豆,光是她那兩顆大得驚人的眼睛就夠令人張口結舌了,因為那裡面盛載的不是乖巧寧靜,也不是活潑頑皮,而是強烈的頑固倔強和戒備,那窺視他們的眼神裡甚至還帶著一點敵意。
哇∼∼爹地幹嘛帶只刺蝟回來給他當妹妹?
「哪!雅珊,她就是蘿莉。」足足有兩百零三公分高,體型高大威武,卻一臉溫和老實的肯恩.戴波尼蹲在小刺蝟身邊指著蘿莉介紹著,他說得很慢,彷彿怕她聽不懂似的。「還有那個男生,他是雷伊。」然後又轉向雷伊。「雷伊,她就是雅珊,才八歲,我能夠信任你會好好照顧她嗎?」
雷伊沒有回答父親,一徑無措地看著小女孩--艾雅珊。半晌後,「呃……嗨!雅珊。」他試著打招呼,但是!小女孩卻只是瞪著他。大概她聽不懂吧!他想。考慮片刻後,他決定來個國際共通語言。
於是,他上前一步,在小雅珊還沒有意會到他要做什麼之前,就一把抱住她,並緊緊摟了一下,然後又在她小小的紅唇上啵了一記。
「哪!我們是一國的,這樣妳該懂了吧?」
小雅珊驚訝地捂著嘴,所有的敵意和戒備在他吻上她的那一瞬間便不翼而飛了。
很好,她懂了!
雷伊滿意地笑了。
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這倉卒短暫的一吻,竟然在他們之間點燃了一簇小小的戀情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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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講,要學習新的語言,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學習的人扔在當地不管死活,只要他沒有餓死,或者是被搶劫、被強暴,甚至被殺死,那麼他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學會當地的語言。
特別是小孩子,他們學習的速度和適應環境的能力更是會讓大人慚愧,如果把他們丟在豬圈裡,搞不好他們也能學會豬語也說不定。
所以,才八歲的雅珊不到半年就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了;再過兩年,當一開始的陰森干扁小刺蝟!在戴波尼一家人的寵愛關懷之下,逐漸流露出她開朗活躍的本性而進化為頑皮可愛的小貓咪的同時,她的中文也變得有點不靈光了。
雷伊很喜歡他這個黑髮黑眼的小妹妹,也喜歡她的調皮刁鑽,更喜歡她的慧黠聰敏;可是不喜歡她的倔強好勝,也不喜歡她和他同樣狂野的火爆脾氣,更不喜歡她太過美麗的長相--這會讓他保護起來加倍吃力。
不過,就整體而言,他算是非常滿意這個妹妹,即使兩人常常因火爆脾氣同時發作而吵得天翻地覆、地動天驚,甚至從屋裡打到屋外、從家裡打到學校,但他還是很疼愛這個妹妹。
或者,她老是抗議他像只老母雞一樣看得她太緊,同時一再強調她有能力照顧自己,然而,他還是很保護這個妹妹。
抑或是每次他約了女朋友出去玩,她就故意纏著要跟他一起去,然後一路盡情搗蛋作怪,直到他每一任女朋友都被她嚇跑、氣跑為止,他依然很寶貝他這個自東方來的妹妹。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真的很寵愛這個妹妹,而且,寵愛的程度達到被人嘲笑有戀妹情結的地步。
不過,在他眼裡,她始終是個小妹妹。
直到那一天,他十八歲,而小雅珊剛滿十五歲沒多久的某一天晚上,肯恩帶蘿莉出去參加朋友的聚會,正打算查資料以便完成作業的雷伊突然想到百科全書被雅珊借走了,於是,他如同以往般,連門也沒敲就直接撞進雅珊的房裡到處尋找百科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