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算客氣的呢。」憑她的「功力」,破口大罵七七四十九天也不怕找不到辭彙可以用。「那個窮不拉幾的小氣鬼,還帶我到路邊攤吃大餐。」谷予軒心裡其實並沒有那麼排斥陸昊帶她去體驗另一種層面的生活,但嘴上就是忍不住要叨念兩句。
「窮?你搞錯了吧,永,呃,那個李水年說,陸昊在他們公司擔任財務顧問,年薪高達數百萬哩,按照我初步估箅,他的身價至少在千萬以上,」
這個小道消息,簡直比晴天霹靂更叫谷予軒難以接受。就憑那個白面書生,他也能?
「你不是說他還在唸書?有哪個白癡願意花大把鈔票,聘請一個學生當顧問?」這麼好賺她也要去賺。
「陸昊已經是准博士,再說他回學校前已經在商場上磨練過一段時日了。」
「所以,他已經年紀一大把了?」怪不得那樣保守。
「三十歲,正是青年才俊,怎算老。」這年頭七十歲過世,輓聯上還有人寫著英年早逝呢。
「整整比我大了十一歲,當然老得不像話嘍,」總之,她就是要雞蛋裡挑骨頭,想盡辦法把陸昊貶低,以便抬高自己的身價。「既然他前程似錦,幹嘛把工作辭掉?」
不計較妹妹的喊人老。谷予安突道:「為了你嘍,李水年說,他是為了專心教好你,才把人人眼中的金飯碗給丟掉。沒想到他那麼好心,喔?」
是禍心吧。谷予軒齜牙咧嘴的冷哼數聲。
「是陸昊親口告訴李永年的?」
「那倒不是,但,可想而之呀,不是為了你,那是為了准?」谷予安睜著純潔無邪的大眼睛,黑瞳中沒有一絲懷疑。
這要命的單純令谷予軒氣餒極了。她老姐是那種被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鈔票的稀有動物,標準的不食人間煙火。
「別忘了,他還有個女朋友,有大票的親人,甚至我們根本搞不清楚的家庭背景,他突然辭去工作可以有一百個理由,但不會有任何一個跟我扯上關係。」
「對哦。」
谷予安的恍然大悟也讓谷予軒很不爽,這樣一個反應遲頓,後知後覺的「畸」女子,怎能把書念得那麼好?太沒天理了!
「不要談他,談談你和你的永年哥吧,你們……」
話沒問完呢,就聽崔慈心在外頭見鬼似的扯著喉嚨大叫。
「軒軒,陸老師電話,二線!」通常一線是她老媽的專線.除了股友社的臭蓋仙,誰都不許占線。
「喂?」谷予軒接起電話。
不知陸昊在電話裡講了什麼,約莫一分鐘後,她懶懶的掛上話筒,轉頭跟她老姐說:「他明天請假不來,有急事。就說吧,我在他心目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笨小孩,你偏不信。」
窗外的街燈比方才更幽暗,谷予軒忽爾覺得心口彷彿流沙,陡地沉到了無邊際的深淵。
他的急事篤定和他那位她從來沒見過的女友有關。不來最好,明天她一定要玩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以補償自己這陣子受到的慘無人道的對待。
☆ ☆ ☆
陸昊出人意外的,連著請了一個禮拜的假,而谷予安則因插花課忙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對於這些反常的現象,崔慈心好像一點也不以為意。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谷予軒居然連著好幾天沒蹺課,而且破天荒的每科考試都有驚人的表現,她想想實在太對不起天下蒼生。
混亂的台北街頭少了她這個頹廢幫幫主興風作浪,豈不太冷清了。
深切自責之後,她決定把張亞男她們幾個統統找出來,好好瘋狂瘋狂,不累不歸。
剛吃喝完一攤,她們又利用張亞男父親的關係,混進一家位於東區的高級俱樂部。
這是一棟十七層樓的建築,外形不怎麼起眼,但內部裝潢十分豪華氣派,光亮的大理石地板,輝映著五彩奪目的水晶吊燈,三層樓的俱樂部裡,大概因為不是假日,來此消費的人並不多,每層樓都安安靜靜的。
會員們個個衣著華麗,全是上流社會的富豪人士。
站在大廳,谷予軒端詳著前後幾張座椅上,刻意壓低聲量,連笑也不露齒的男女,跟她爸媽簡直是同一路的。到這裡做什麼呢?
她轉身想走,卻被張亞男一把拉住。
「帶你去見一個人。」她像做賊一樣,明明沒人注意她們,還鬼鬼祟祟的怕被什麼人認出來。
她們來到十六樓附設舞池的咖啡廳,腰果型的吧檯,坐滿九成的人,張亞男在右邊角落找到一個足以讓她們一票人盤據的大圓桌。
一曲剛結束,接著從音箱裡流瀉出來的是難度極高的探弋樂曲,她們幾個都不是舞林高手,只得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候下一曲。
「來這裡秀舞技?」有沒搞錯?「你也太愛現了吧。」
「噓。」張亞男指著前面三點鐘方向,一對珠聯璧合的男女。「喏,那就是我小舅和他的愛人同志。」
陸昊?!
谷予軒的視線僵硬的往目標聚焦。哇,好美、好高貴的女人!
「她叫楊珊珊,二十八歲,台大外文系畢業,現在在她老爸的光碟公司擔任行銷總監。」
「總監是什麼意思?」混江湖年資最淺的小蘭一臉茫然的問。
「就是呃,軒軒,你比較聰明你來解釋。」張亞男一回眸驚見谷予軒霍地起身,筆直的朝陸昊和楊珊珊所在位子走過去。
「她想幹嘛?」小蘭問。
「天曉得。」張亞男兩隻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直盯著谷予軒。
她去到陸昊面前,堂而皇之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陸昊一見到她,立刻舉目四顧,很快地找到她們一大票人盤據的圓桌,見張亞男趕緊將頭埋進胸前,一副很不帶種的孬樣。
「你就是我未來的師母?」谷予軒可不怕他,衝著楊珊珊單刀直入的問。
楊珊珊描繪仔細的眉眼微微顫了下,連吃驚也很有氣質。
她咬著唇,謹慎的笑了笑。「消息雖不正確,但很符合我的心願,你就是谷予軒?」她說話時雙眸一徑深情款款的瞟向陸昊。
「他跟你提過我?」長舌男。谷予軒極小人的揣想,陸昊百分之百是用鄙視、嘲弄外加譏誚的口吻,以嚼舌根的方式,向別人提起她這號小人物。
「提過,他呀開口閉口都是你如何如何,聽得我都快吃醋了。」楊珊珊開玩笑的本事不怎麼樣,但笑起來的樣子挺正點的。
「你怎麼來了?」始終保持緘默的陸昊,一開口就滿足質問的語氣。
「混嘍。」她這輩子沒正正經經做過一件事,什麼都用混的。「你丟開學生不管,跑來跟女朋友約會,算不算不負責任?」
「她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不關你的事。」他口氣冷淡得幾乎可以結成冰。「我會找時間跟你補課,現在請你離開,我和楊小姐還有重要事情商談。」
「這俱樂部又不是你開的,誰愛來都嘛可以,憑什麼趕我?」
本以為她還要繼續攪和,怎知她話一說完,旋即起身,很有架式地朝張亞男等人使了一個眼色,眾靚妹們二話不說地跟著她一起走了出去。
「你這是幹嘛呀?」一下樓,張亞男立刻雞貓子鬼叫,「我是好意帶你來偵測敵情,你卻大刺刺的上前去挑釁,存心讓我吃不完兜著走嘛。」
「我沒事探什麼敵情?」谷予軒毫不領情的翻起白眼。
「你敢說你對我小舅沒有春心蕩漾?」
啥意思,她的初學常識一向不太好耶。谷予軒一臉我不懂你說什麼。
「如果你沒暗戀我小舅,幹嘛在課本上寫滿他的名字?」張亞男抓賊一樣,直盯著她的鼻尖審視。
「對呀,上課還直發呆,偶爾傻笑,阿暮也說你移情別戀了。」小蘭是她補習班的同學,兩人功課一般差,永遠是墊底的。
「胡扯!」她才不承認那樣就是暗戀。「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再胡謅就給我閃人。」每次理虧,她就行使惡勢力,逼得張亞男眾人敢怒不敢言。
沒興致混了,解散眾人後,她帶著異樣的心情回家。
難得在宵禁時間內回來,家裡空蕩蕩,冷冷清清的;老爸永遠忙碌,老媽永遠有參加不完的聚會,安安呢?哦,約會去了。
踱進房間,書桌上擺著英文百題精解,旁邊放了一本明天要考的洞庭盆地簡圖,然而落坐在書桌前的她卻盯著陽台上那棵小香楓,風一吹,她的心就跟著動。
暗戀?
陸昊第一天就三令五申的提出戒律,她還曾嗤之以鼻的。
在眾人眼中,她是最寡情的女孩,她卻一直以為自己有座山一樣的熱情,只是欲語無人能懂。
不可以、不可以!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撥了手機給阿暮,約他在彈子房門口見面。她需要一點時間沉澱心情。
☆ ☆ ☆
和楊珊珊商談完,走出俱樂部已經近午夜。微涼的街頭,依然有著雜沓的人聲。
陸昊正準備發動車子,就接到谷予軒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