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可能跟她說出心中的想法,心頭的憤怒卻是蓬勃發展。
『淑女得配君子,你是君子嗎?』瞇起眼睛,她假裝像在門縫裡瞧人。
『君子一斤值多少錢?我寧可當真小人也不做偽君子。』這句話有弦外之音,可惜 她卻如同鴨子聽雷,『上來。』
『幹麼?』看他背對她蹲下,她其實滿驚喜的,嘴上仍裝作不明所以。
『不想我背你回去就算了。』
『等一下。』眼看他就要起身,她慌忙將他按回。『是你自己說要背我的,我可沒 求你。』
『囉唆兼做作的女人。』杜少桓兩手箍住她的雙腳,讓她安穩趴在肩背上。
『哇,你怎麼變這麼重,有六十公斤ㄏㄡ,該減肥了。』
『沒有,才五十四,剛剛好。』嗯,趴在他背上挺舒服的。五千多個日子,他知識 是沒多少長進,身子骨倒變得壯碩而偉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杜少桓對這地方真是相當熟悉,左拐右彎,統統不必詢問旁人。他驀地緘默了下來 ,只聽得腳步聲踏實的踩在石磚上,以及規律的鼻息。
不說話的他,顯得陰鷙而冷郁,讓季筱柔很不能適應。
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聊聊吧。『你到巴黎多久了…』
『十四年三個月零七天。』他淡然答道。
『那麼久?』她心中一突,『是跟你家人一起移民過來的?』
一不是,我是非法移民,混了九年才拿到居留權。』他的口氣澹泊得好似說的是別 人家的事。
一你……真的在這裡搞幫派?』他的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很難分辨究竟哪一句 才是事實。
『算是吧,我們有一大群人,有機會你可以來認識認識。』他忽地停下腳步,回頭 道:『你的臉不要靠我耳腮太近,會讓我想入非非。』
『只有這樣才會嗎?』季筱柔調皮地把嘴巴附在他耳垂上。『我以為你暗戀我已經 很久了。』
『唔,跟你暗戀卜中興一樣久。』聽得出他這句話裡摻了很多醋哦。
『怎麼知道我暗戀他?』
『全村子裡三歲以上的孩子,除了你阿公阿嬤應該無人不知吧。』他的語調聽起來 已像要發怒。
『有嗎?』她一直進行得很秘密呀。『其實我沒有暗戀他,我只是……比較欣賞他 而已。』
『欣賞他什麼?』火藥味濃了。
『斯文啦、彬彬有禮啦、學業成績出眾啦、道德高尚啦……』
『住口!』隨著這一聲暴喝,他兩手一鬆,害她差點掉下去。『你好歹也念到大學 畢業,腦袋瓜子總該作些比較有深度的思考。像卜中興那種有辱斯文的偽君子,你還奉 為聖賢,真令人以當你的同學為恥。』
『他哪裡有辱斯文?』在她心目中,卜中興可是神聖不可侵犯。
『自己去發掘啊,擦亮你的雙眼,認真面對現實,一如這趟巴黎之行,千萬別被賣 了,還忙著幫別人數鈔票。』
『你到底想說什麼?』
『笨女孩!』說得這麼明白還不懂,真有她的。
『什麼?』
果然不是普通的笨,唉!
第四章
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讓杜少桓在路口就將她放下。
『只剩十公尺不到的路程,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吧?』他誇張的伸直腰背,顯示她的 確不是普通的重。
『有急事?』不都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難不成天要塌下來了?
『朋友找我喝酒。』他理直氣壯的說。
『為了喝酒,你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季筱柔不知道他是那植『容量』很大,極重情義的人,朋友有約,他絕對不會說 No。
以前的孟嘗君有食各三千,他最嚮往成為這種大器大量的男人,立志以孟嘗君為學 習榜樣。
『沒那麼嚴重好嗎?事有輕重緩急嘛。你自己走回去只是比較辛苦,比較累一點而 已,可我那個朋友,人在餐館裡沒錢付帳,我再不去幫她解圍,她就要被送到警察局了 。』
『她,是個女孩子?』季筱柔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光火,既不是人家的老婆,也不是 女朋友,有啥資格管得那麼多?但,她就是心生不悅。
『對呀。』他倒也坦白。『四海之內皆兄弟姊妹,欸,不能再耽擱了。明天早上十 點我來接你,別忘了。』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沒事也不跟他出去。
『放心,你只要告訴她們,我將帶你到一家叫巴林的沙龍,她們就不會有意見。』
『你怎麼知道她們會有意見?』他還知道什麼?好像從卜中興來找她開始,所有的 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為我神機妙算啊。』杜少桓像個老師一樣拍拍她的頭,然後非常臭屁、非常不 夠朋友地走了。
季筱柔看他在轉角處上了一部寶藍色豪華轎車,那部車子想是一路跟著他們,那他 明明有車為什麼要背她?
為了吃她豆腐?
她用力回想一下,剛剛有沒有被他怎樣去,幸好只是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哼!
害她白白感激了他半夫。
一拐一拐回到住處,陳姿秀和范可欣見到她馬上追問個不停,並再三告誡她以後絕 不可以私下單獨行動。可,一聽到杜少桓明天將帶她到巴林沙龍,兩個人的態度又立即 作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尤其是范可欣,不但大力鼓勵她去,還在翌日一早不知從什麼 地方,幫她找來一整套服裝、鞋襪,將她大肆裝扮一番。
『你要我穿這樣去赴約?』季筱柔望著「綁』在她身上這襲惹火的女裝,印滿了心 型的低胸T恤,迷你裙已經夠短的了,竟然還開衩,腳上黑色、桃紅相間的網襪和高跟 鞋更誇張;現在是十月底,外頭冷得教人直打哆嗦,簡直蓄意要謀殺她嘛。
『沒錯。』范可欣語氣堅定,恍似在下達命令。『根據可靠的消息指出,那間巴林 沙龍就是我們要找的軍火犯開設的。』
『其實也不完全確定。』陳姿秀見季筱柔踩著高跟鞋,每一步都搖搖晃晃,驚險萬 分,同情心油然而生。『我們何不讓筱柔先去探個底,然後再……』
『拙見!』范可欣很囂張地打斷她的話,極刺眼的瞄了下季筱柔修長而勻稱的雙腿 。『如果不幫她大幅修飾,以她平庸的外形,怎麼能吸引到那個賊心色相的軍火犯?』
『你說話不帶兩根剌螫傷人,很不爽是不是?』陳姿秀又跟她卯上了。『若不是靠 著你老子在後頭避蔭,憑你這副恭喜發財的長相,就是想到街頭賣檳榔都不夠格,還好 意思批評別人。』
『你說什麼?』范可欣也算是好勇鬥狠的族類,兩手掄拳,一個箭步就要朝陳姿秀 衝過去。
『夠了。』季筱柔順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丟過去,把范可欣逼回原位,制止了她的 蠢動。『既然查出了賊窩,當然得去探個底,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范可欣訝然地把嘴巴張成O字型。
『對,我負責誘敵,你觀察地形,萬一苗頭不對,彼此也好有個接應。』
『合情合理。』陳姿秀馬上舉雙手贊成。『你們就假裝不認識彼此,一前一後進入 ,伺機而動。來吧,現在輪到你喬裝易容了。』
『我……』范可欣遲疑著不動,『我想我還是……』
『你敢抗拒頭號狐狸精的命令?』陳姿秀得意揚揚的望向季筱柔,看得她渾身不自 在。
什麼頭號狐狸精,既沒氣質又沒品味的代號,是誰想出來的?
『我不是……』
『不是最好。』陳姿秀最討厭她這種發誓給別人死的小人,逮到機會非讓她自食惡 果不可。『快點,時間不多了,光化你這張臉,起碼得花一個小時以上。『天哪!』陳 姿秀指著她臉上的斑斑點點,『你這是異位性皮膚炎嗎?』
『胡說!』范可欣氣惱地打掉她按在她臉上的手指頭,兩個人又吵得不可開交。
季筱柔則趁耳膜還沒被她們震破之前,趕緊逃到一樓客廳,卻險些摔倒在樓梯口。
『媽的!』她狼狽萬分口不擇言地碎碎念,『是誰發明高跟鞋這鬼東西來折騰女人 的,老天有眼,該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
『嗨!』杜少桓摸壁鬼似的從靠窗的沙發上站起來,同她噘口吹了一聲口哨。
『準備好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季筱柔一急,腳步加大又加快,那雙高跟鞋偏偏不聽指揮, 分別朝左右拐出,『啊!』好險,只是半倒。
『你還好吧?』杜少桓好心的過去扶她,卻被她很不屑的甩開。
『我很好,我有什麼不好的?』她越想走得抬頭挺胸,高貴優雅,重心就越不穩。 『啊!』殺千刀的地毯,沒事翹一塊起來幹什麼。
『小心。』好在他適時伸出接手,才沒教她跌了個四腳朝天。
『別緊張,我站好了。』她這樣子能平安走出去嗎?『你不是要帶我到巴林沙龍, 還杵在那兒發什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