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巴黎必須大膽。』杜少桓提醒她。『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向的有勇無 謀,而是大膽的推開一扇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寫著『歡迎」的餐廳大門。』
這傢伙講不到兩句話就夾棍帶棒的諷刺人。季筱柔撇著嘴冷冷地問:『為什麼?』
『因為巴黎人很驕傲,你必須比他們更驕傲才能讓他們刮目相看。』他說話的口吻 活像個識途老馬,更顯得季筱柔的愚昧無知。
本想使出三寸不爛之舌,跟他好好辯駁一番,但礙於踩在別人的土地上,表現得太 潑辣恐怕有損國格,只得作罷。
餐廳的服務生令人意外的,竟然清一色全是台灣人,每個人一見到下巴抬得快頂到 天花板的杜少桓就眉開眼笑,慇勤得像在拍他馬屁。
對於她這個謙沖禮貌,笑盈盈的人反倒視若無睹。這是什麼世界!
『桓哥,今天吃些什麼?』一名長相秀麗的女服務生上前柔聲詢問,眼睛不經意地 瞟向季筱柔。
『烤鴨,好酒。』
他實在很不懂禮貌,問都沒問她就擅自作主,即使烤鴨是她最喜愛的一道料理,季 筱柔心裡老大不開心。
『馬上來。』女服務生那表情跟見到爸爸一樣,從頭到尾笑咪咪的又哈腰又鞠躬。
『你是這裡的常客?』季筱柔酸溜溜的問。
『唔,每天總要來報到一兩次。』杜少桓高舉右手,拇指與中指擦出『嗒!』
一聲,招來另一名服務生,幫她先要來一杯法國鼎鼎有名的沛綠雅礦泉水。
季筱柔邊喝水邊打量眼前這個印象中成天髒兮兮,功課永遠吊車尾,導師的評語也 從來離不開桀驁難馴、素質太差的老同學。
他是幹哪行的?能夠每天到這種點一道菜就要花去普通人一個月三分之一薪水的餐 廳一兩次?
嘿,十幾年不見,他的確變了不少,人長高了,也壯了,甚至也……呃,帥了一點 ,一點,真的只是一點點而已,以前浮躁草莽的外貌,大概由於好日子過多了,逐漸演 化成豪邁、粗獷,很具個人性格豐釆,不變的是,他那天生造就、無人能夠駕馭的脫韁 野馬脾性。
『怎麼,突然不認識我了?』杜少桓咧開闊嘴,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這是他的招 牌笑容,乍看很熱情,其實一點也不真心,而且,很可能暗藏一肚子壞水。
『你在巴黎混得很好?』狗改不了吃屎,她有理由相信憑他絕做不了什麼像樣、足 以端上檯面的事業。
『馬馬虎虎啦。』他又笑了,這次嘴巴咧得更大,簡直可以媲美茱麗亞羅勃茲。杜 少桓話峰一轉,貿然間:『要不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住?那間破屋子不適合你。』
季筱柔沒辦法馬上回答他,腦海裡拚命打轉的是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你怎麼能夠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他要不是兼差當Spy,就是正在經營見不得 人的行業。
聽她這一問,他開始笑得震天價響,惹得旁人紛紛側目。
『因為我是跟你同時離開小村子,又搭同一班飛機到達巴黎的。』杜少桓見她一臉 驚愕,趕緊補充說明,『那封信是我親手交給你阿嬤的,你沒注意到信封上根本沒蓋上 郵戳?』
是……是這樣嗎?阿嬤也真是的,竟然跟著外人一起騙她。
『我千想萬想,怎麼也沒想到,你對我還念念不忘,一接到信馬上就飛奔而來,感 動得差點眼淚鼻涕齊流。』他誇張的表情,讓人用膝蓋想就知道說的不是真心話。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季筱柔恨不得找來一條大抹布,塞進他討人厭的嘴巴裡。 『我到巴黎來不是為了你,而是……』要糟,險險說溜嘴。
『是怎樣?』杜少桓身子前傾,黑凜凜的瞳仁緊盯著她閃爍的星芒。
『是、是為了觀光。』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反正今晚吃過消夜,就跟他割地絕交, 老死不相往來。
『觀光找我就對了。』他立刻雞婆當熱心的向她大加建言,從羅浮宮到香榭麗捨大 道,如數家珍的說個沒完沒了。『明天早上我十點去接你,先帶你到襄凱餐廳吃早餐, 然後到愛蜜兒廣場欣賞藝術家的創作……』
『等等,我不是……』她急著拒絕,但服務生偏選在這時候把熱騰騰、香噴噴的烤 鴨端上來,擾亂她的思緒。
『來來,把嘴巴張開,這東西要趁熱吃才夠味。』他挾起一塊油滋滋的鴨腿肉,頓 時把她的櫻桃小口堵得水瀉不通。
嗯,好好吃。香脆酥嫩,齒頰留香,是她吃過口感最棒的烤鴨。
『一口烤鴨,一口軒尼詩,上天堂都沒有這等快意舒暢。』杜少桓接過服務生手中 的水晶杯,親自為她斟上半杯。『三星是最上乘的生命之水,需要花二十到七十年的時 間,才能表現其意味深遠、香醇圓潤的特色。』
像是怕人家不知道她出身不好,他鉅細靡遺的將法國xo的所有,加油添醋的介紹了 一遍。
煩死了。季筱柔端起酒杯就往口裡倒。
『喂,喂喂,你水牛啊,哪有人這樣品酒的,白白糟蹋了五百法郎。』他強行搶過 她手中的水晶杯,無限惋惜的對著僅剩數滴的酒液聊表哀悼之意。
『不給酒喝,吃肉總可以吧?』捲起袖管,她吃相驚人地大口大咬,阿嬤一再耳提 面命的淑女風範,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杜少桓先是攢緊眉頭,繼之越看越有味,索性跟她一起撩下去。
餐廳內每一桌的客人都是細聲細氣,細嚼慢咽,好生品嚐這兒絕佳的浪漫氣氛。他 們則是嘖嘖出聲,像在基隆廟口吃天婦羅。
前後大約花不到半個鐘頭,桌上所有的吃食已全都掃得精光,連那瓶價值昂貴的軒 尼詩也給灌掉三分之二。
『酒足飯飽,走人嘍。』季筱柔起身拍拍屁股,就想一走了之。
『慢。』杜少桓從桌子底下伸出一隻毛腿,擋住她的去路。『在國外流行GoDush︵ 各付各的︶。』
『不是說你請我?』小氣鬼!
『我是說請你到餐廳吃消夜,沒說要幫你付帳。』他寡廉鮮恥地伸手跟她要錢。『 一半,你付得起吧?』
『廢話:』生氣地搶過帳單,往上一看,『五千……法郎?』折合台幣將近要兩萬 五?這家是黑店嗎?居然貴得如此這般的無法無天。
她直覺冷汗就要從她的額頭冒出來。『我匆匆忙忙出來,忘了帶錢包。』
『沒關係,我可以先借你。』瞧他笑得一臉賊相,她直覺被設計了。『明天早上我 帶你到市區觀光的時候再還我好了。』
一點也不好。這下她想要拒絕他都不好意思開口了。賊星貨,他一定老早設好了圈 套,讓她往裡面跳。
到法國來才第一天,就欠下了一大筆債,叫她怎麼回去跟阿公阿嬤交代。
季筱柔氣沖沖的走出餐廳,堅持不肯讓杜少桓送自己回住的地方。
『漫步塞納河畔雖然很詩意,但並不適合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杜少桓有如橡 皮糖似的緊隨在後。
『你管我。』季筱柔茫然快步走向大街,幾次差點撞上迎面急駛而來的汽車。
『走慢點,向左轉才是往東區的路。喂,你要去哪裡?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她快步想穿過馬路時,沒留意到前面一塊牌子寫著:工程施工中 ,就直衝過去,鞋跟不慎陷入地面上一個凹洞裡,身形一陣踉蹌,險些撲倒在地。在這 同時,一輛轎車從後方的巷弄疾速駛近,眼看就要從她身上輾過去。
『快把鞋子脫掉!』他大聲提醒她。
一可是,脫不下來呀。』她穿的是必須繫鞋帶的帥氣包頭鞋,穿的時候很麻煩,脫 的時候更費事。
『老天!』這女人就不會學學人家穿那種婀娜多姿的高跟鞋嗎?杜少桓眼看來不及 了,只好鋌而走險,來個大英雄救小美人。
千鈞一髮之際,但見他縱身一躍,及時趕在汽車駛抵之前,將季筱柔推向左側的人 行道。衝力過大,再加上重心不穩,兩人同時跌倒在地。
『你還好吧?』杜少桓好心的間。
『如果你沒壓在我身上的話。』季筱柔呼吸困難地喘著氣。
『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忙避嫌地舉起搭在她肩上的雙手,挺身欲起,誰 知一個側傾竟又撲向她的胸脯。『赫!對不起,對不起!』
『快把你的髒手拿開!』她羞得面紅耳赤,沒命的捶打他。
『好好好,可是你總得等我把身體挪下來,再……咦!』他兩肘抵在她的小腹,將 上半身撐起,忽覺十指傳來一陣美妙的觸感,軟柔而堅實。『不錯嘛,醜小鴨變天鵝了 。』
『你無恥!』季筱柔老實不客氣地一掌甩過去。
『嘿!』為了閃避她的五爪,他忙低下頭去,不偏不倚地與她唇齒相依。『看啦, 都是你害的,平常我是不隨便親人家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