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稱為賊窩會更恰當。』他無謂地自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天我們不 見不散。』
他瀟灑的走了。季筱柔目送著他昂藏偉岸的背影步向昏暗的街口,一輛黑色轎車緩 行而至。不是先前的那輛跑車,裡頭坐的大概是他的司機。
只有軍火犯才擺得起這樣的派頭吧。然,倘使他真如卜中興所形容的那麼壞,趙建 明那幫人為什麼會那樣愛戴他?對他讚不絕口?
『桓哥是一個不吝嗇「給」的人,隨時把關注放在別人身上。在群體之中,他不光 是發號施令,同時很會照顧別人,我們這掛人,全像他的弟妹,安心滿足的在他的羽翼 下吃喝玩樂。』
趙建明言猶在耳,她的疑慮更深了。
這個杜少桓真是當年她所認識的那個頑劣分子嗎?如果不是,那麼如今的他又是什 麼樣的人呢?
第六章
陳姿秀以近乎英雄式的崇拜,坐在床前看著她約半個小時。
『你看夠了沒?』季筱柔被盯得睡不安眠,『拜託,讓我好好睡個覺行嗎?我頭快 痛死了。』
『都已經太陽曬屁股了,起來嘛,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做什麼的?才一天兩夜, 你們怎麼就那樣如膠似漆,難分難捨?好羨慕哦。』說就說,她還用著兩手托在腮邊, 擺出一副嚮往的陶醉樣。
『你都看見了?』昨兒個醉得一塌糊塗,夜裡的事,她已經有一大半記不清楚了。
『不只我,還有范可欣,她臉色不太好看,八成是嫉妒你。』
『真的?』提起范可欣,她才想起在巴黎街頭的那一幕。『她有沒說什麼?』
『她說……』陳姿秀吞吞吐吐的,『唉,別管她,橫豎你查你的案子,用不著理會 她。』
『她跟蹤我到巴林,為什麼?』昨夜一醉,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陳姿秀表情如常,足見她也知道這件事。『說是怕你單槍匹馬會有危險,趕去保護 你。哼!我才不相信她的心腸有這麼好,一定是為了搶功。你不知道啊,她老爸是警政 署官員,她的表現直接影響家族聲譽,所以經常不擇手段……』
陳姿秀的話沒能說完,房門就被『砰!』一聲打開來。
范可欣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把手裡一張公文紙遞給季筱柔。
『將你昨天所收集到的證據,全部寫得清清楚楚交給我,我幫你傳回地檢處。』
『很抱歉,我昨天忙著開小學同學會,什麼證據也沒收集到。』要傳她自己不會, 幹麼得透過她,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他們是你的小學同學?』
瞧她驚詫的樣子,大概跟蹤的技術不大好,沒能聽到太多的『內幕』。
『唔,他鄉遇故知不亦樂乎,我才會爛醉如泥。抱歉啦。』本來以為談話就此結束 ,她還可以再睡個回籠覺,豈料范可欣突然暴跳如雷。
『因私害公,你知不知道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那能讓你隨便浪費。我們這次出 來,花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人民的納稅錢,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國家?』
哇!國家都搬出來了,不嗆兩聲給她聞香,以為她是被嚇大的。
『凶個什麼勁?我是義務幫忙的……』一句話未完,又被范可欣很沒禮貌的打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書怎麼念的?』她的口氣比學校老師還威風。
『你很會唸書?所以知道怎麼明裡一套暗裡一套,一邊仁義道德,一邊偷雞摸狗, 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給我把罩子放亮一點,我季筱柔不是讓人唬大的,想在我面前 當跳梁小五?請便,想牽絲攀籐羅織我的罪名?抱歉,我的火爆性子保證會讓你吃不完 兜著走。現在,給我滾!』
她說這一長串話,從頭到尾不需要停頓或稍加換氣。陳姿秀對她的崇拜之心又更上 一層樓了。
『你……』
沒給范可欣再度挑釁的機會,季筱柔兩個凌厲燦眸已射出強大的火力,封住她的咽 喉。
『我最後再說一遍,出去!』
范可欣深抽一口氣,看得出非常隱忍地。『算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季筱柔不予理會,『把和台灣方面連絡的網址和電話留下來。』
『這方面的工作由我負責。』范可欣拿起書桌上的紙筆,寫了兩組電話號碼給她。 『這是卜中興辦公室和手機的電話號碼,如果不信,盡可以向他查證。』
『省省吧。』陳姿秀接過紙條,交給季筱柔。『你今天和那個老同學不是還有約嗎 ?快去準備呀。』
『根據我的調查,你那個同學似乎也是巴林的股東之一,或許你可以從他那兒探聽 到一些有關那名單火犯的資料。』范可欣仍不死心地向她旁敲側擊。
『你調查的,還是偷聽的?』即使杜少桓真跟她說了些什麼,她也不屑告訴她。
范可欣被她當面戳破,卻仍面不改色。『只要有助於完成任務,使用什麼手段
並不需要太過計較。最遲明天中午以前,我們必須向上級提出進度報告書,希望你 們兩個到時候別交白卷。當然,如果你有新的線索則另當別論。你今天要出去嗎?』
『……』季筱柔不願告訴她實話。
『還是跟那個姓杜的?』見她不吭氣,范可欣接著又說:『我們是這趟任務的夥伴 ,自當互相接應,互相支援,希望你沒有事情瞞著我,單獨行動是很危險的。』
這才像人話嘛。『我……我打聽到了一個可能是巴林老闆的賊窩。』為避免抓錯人 ,她只能透露這些。
『真的?』范可欣大喜過望。『在那裡?』
『不知道,等我晚上回來再告訴你。』反正就算不說,她也會跟蹤。
『別急著回來,想辦法多逗留幾天,以便查到更多資料。』
『喂,那是賊窩耶,多逗留幾天,萬一有個閃失,叫筱柔怎麼脫身?』陳姿秀總覺 得她每句話都包藏禍心。
『帶我的手機去,隨時跟我保持聯繫,每天向我報告,呃……』發現用詞不當,趕 緊改口,『向我說明一下進展如何,也好教我們放心。』
季筱柔瞄了一眼她手中最新款的NOKIA手機,並沒有伸手去接。
『我的安危不勞你操心,想知道事情的進展就問姿秀吧,我會隨時跟她連絡。』
『你……』看得出來範可欣非常不爽她的態度。
『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得罪我對你不會有好處的。』
確定范可欣關上房門後,陳姿秀即安慰季筱柔,『別理她,儘管查你的案子,查到 了再說。你沒有公職在身,大不了到時候把那一百萬還回去,她能拿你怎麼樣?』
『哪來的一百萬?』
『就是你冒險犯難出這趟任務的代價呀!』陳姿秀納悶問:『難道卜中興沒告訴你 ?』
『沒有。』季筱柔心中一突。
『沒有任何代價,你為什麼要答應到巴黎來?別告訴我純粹是友情贊助。』
『的確是這樣。』朋友有難她自當兩肋插刀,這不是為人處世的基本道理嗎?
『嘿嘿,有意思,卜中興沒將那一百萬公款交給你,若不是為了替國家看緊荷包, 就鐵定是中飽私囊。』
『不會是後者,他不是那種人。』對他高風亮節,磊落光明的人格,她有百分之百 的信心。
『但願你是對的,否則你就虧大了。』這樣的信任實在有失理智。
杜少桓掛來一通電話,說他臨時有重要事情處理走不開,要她先到盧森堡公園附近 的聖捨彼斯教堂側門等他。
走出維吉廣場,看看時間尚早,沿著寧謐的街道,她先到報攤買一份巴黎週刊,然 後找一家咖啡館,悠閒自若地點了一杯咖啡,外加兩個可頌。
巴黎的清晨沒有太多的喧鬧,儘管十字路口、單行道上仍少不了急促尖銳的喇叭聲 ,但較多的是狗兒的低吠、年輕人滑板觸地聲、噴泉流水、街頭藝人的吉他聲,宿醉的 流浪漢一路嘟嘟嚷嚷等。
若非心裡藏著心事,她會找個草坪,舒舒服服的作個日光浴,再『伺機』看看能不 能發展一段異國戀情。
想到戀情,她的心事就更加沉重如晦。到巴黎幾天了,卜中興居然連打一通電話來 問候都沒有,還有陳姿秀提的那一百萬,她不在乎有沒有拿到錢,她在乎的是,為什麼 他提都沒提。
聽口氣,陳姿秀也不喜歡卜中興,雖然相較於杜少桓的冷嘲熱諷,程度上要輕微一 些,但已足夠讓她感到困擾的了。
杜少桓基於她的緣故討厭他,理由是牽強且偏頗了點,陳姿秀的立場就客觀許多。
也許,她是真的該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這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背後所暗藏的 ,卜中興不肯向她接實以告的真相。
『服務生,買單。』
這兒的服務生有別於其他餐館服務人員的冷淡,很熱情的比手畫腳,向她介紹到哪 兒可以吃到道地的法國生蠔、法國乳酪、法國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