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就打算今天要跟你把事情給解釋清楚的!」盛揚急切地說。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來找郝家少爺嗎?」桃桃傷心地說,任眼中的淚一顆顆的滾落腮邊。
盛揚搖頭。
「我想告訴郝家少爺,說我心裡已經有別人了,所以沒有辦法履行和他的婚約,不能嫁人郝家。」漾水的美眸直勾勾地凝視著盛揚。
即使桃桃沒言明那個「別人」是誰,但盛揚非常清楚明白——這人正是他!
盛揚一臉痛苦地閉緊了眼睛。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桃桃說的這件事,可是他有什麼資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真真正正,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事實的,應是桃桃才對。
「我並不是一個不能溝通的人,為什麼你們要瞞我呢?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跟我商量?你們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所有的因果,都是為了一個字,「愛」呀!
盛揚越是愛她就越是在乎她的感覺,就越不敢冒著將會失去她的危險跟她表明一切;桃桃也是,正因為愛他,所以她更是無法接受,她所深愛的人竟然欺騙了她……
桃桃腦中已經亂成了一團,此刻的她只知道自己好難過、好難過,心像被人撕碎了,一片一片的落到地板上,拾不全了。
劉叔叔之前說過,戀愛是這世上最最甜美的事了,而她也相信了,所以奮不顧身投入愛情之中。沒錯,愛情很甜、很美,但原來摻雜了隱瞞與試探的愛情,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後,滋味竟會變得如此苦澀……
她掩著蒼白的臉龐,一顆顆的眼淚不停地從她眼眶淌流而出,盛揚不敢貿然地伸手撫慰她,除了眼巴巴的瞧著她落淚的模樣之外,他什麼都不能做。
她哭了好久、好久,久得好像就要把她這輩子的眼淚一次哭乾似的,直到再也流不出任何眼淚,桃桃才茫然地睜著一雙紅腫的眼,怔怔地轉身離開。
「桃桃……」盛揚驚慌心痛地喚她。
聽見他的呼喚,桃桃只是自顧自地開門往前走,她不能停下來,她害怕一停下來,強壓抑住的情緒就會這樣崩潰了!
盛揚亦步亦趨地緊跟在桃桃身後,她頹然的身影教他擔憂極了,而她太過平靜的表情也讓他不安。
他不敢離她太遠,但也不能夠逼得太近,就這麼沉默地,一步一步地緊緊跟隨著。
桃桃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又走了多久,身旁的行人一個個穿梭過她的四周,偶爾和人擦撞,她也只是下意識地說了聲「對不起」,仍舊腳也不停地往前走,直到驀然瞧見一棟熟悉的建築物,才恍然明白,她競走到捷運站來了。
嬌小的身影就這樣停在捷運站前,傻愣愣地瞧著頭頂上那斗大的「中山」兩字——
桃爺的名,就叫中山,桃中山。瞧著上頭那端正 的「中山」二字,彷彿就像出自爺爺的手筆一樣,端整美麗。
「爺爺……桃桃好想你……」桃桃哀傷地蹲下身子,張開自己的手臂,緊緊、緊緊地環抱著自己。
直到此刻她才驀然明白,失去了爺爺,也沒有了盛揚,她桃桃,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捂著臉,桃桃緊繃的情緒失控了,汩汩地落下淚來。
守在一旁的盛揚,瞧見她孤單的身影,聽見她淒涼的啜泣,他的心被擰得好疼,他氣恨起自己,竟只能隔著幾步的距離陪著她傷心,無法給她信任的肩膀,讓她倚靠……
桃桃委託劉叔叔幫她找了個律師,主動向郝家提出解除婚約之事,而盛揚在得知桃桃決意要一個人住在和爺爺一起住過的屋子後,他幾乎是挖空了心思,想盡辦法地勸她接受他的幫助。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想接受我的請求,但是想想將來的日子,桃桃,搬來我家吧,讓我肩負起照顧你的責任好嗎?」
「不好。」
依舊是收拾的動作,只是這一回,桃桃卻是把已裝箱的東西一樣一樣再擺回原位。
盛揚轉過頭看了劉溟一眼,無言地懇求他,請他幫著說點好話,勸勸桃桃。
知道所有事情始末的劉溟,只是搖搖頭,無聲地表示他莫可奈何。
禍是盛揚自個兒闖出來的,自然,這後果與下場得要他一個人負責。
「算我求你好嗎?聽我一次勸,桃桃,你一個人、住在這我並不放心……」
「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的。」
不管他再怎麼苦口婆心地求她、勸她,桃桃根本不為所動。
眼見兩人仍舊僵持不下,實在看不下去的劉溟,終於站出來說話了。「其實,我這邊倒是有個折衷的辦法。」
「劉叔叔有什麼折衷的辦法?」已茫無頭緒的盛揚,眼睛倏地一亮。
「郝家老爺早上打電話來跟我說了個提議,他們說雖然郝家已經跟桃桃沒有婚約上的關係,但是他們願意支付桃桃所有的生活開銷,直到她能自立,這也算是他們對她的彌補。桃桃可以繼續安心地待在這小屋子裡生活,當然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夠妥當,我倒是不反對你可以花錢請個什麼幫傭的,以便照顧桃桃,並且跟她一塊共住。」
「劉叔,桃桃不需要郝家的任何資助跟幫忙——」桃桃突然停下手邊的工作,小小的臉上閃著堅毅的神色。
「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的。」
「別任性好嗎,桃桃!」劉溟終於擺出了難得的長輩架子。
瞧著劉叔叔不悅的神色,桃桃頭一回退讓了,她沉默地點了點頭,願意靜下心聽他把話說完。
「無論是郝家或是盛揚的幫助,劉叔叔都只是要你暫且接受他們的支援,就如同申請一份助學貸款一般,等過兩年你滿二十歲,確認自己已有能力獨立之後,你大可毅然決然地謝絕他們的資助,然後開始賺錢還他們。」
「要我聘請人來照顧桃桃當然不成問題,但是用,助學貸款這種角度就太過於……」他對桃桃的心意怎能被歪曲成這樣?
「盛先生,我想現在沒有你選擇的餘地。」
劉溟一句話馬上堵住盛揚欲抗辯的嘴,他頹然地點頭同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就看桃桃她願不願意接受。」
盛揚的視線挪移到一直抿著嘴沒說話的桃桃身上,感覺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聽見垂著頭的她輕輕地答了一句——
「讓我考慮考慮。」
尾聲
那一聲考慮之後,長長的四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四年後郝志浩三十四歲,雖然四年前他和潔音兩人感情融洽,但隨著交往時間拉長,兩人之間的摩擦與爭吵日益嚴重,反覆掙扎了一年之後,終究還是結束了這段感情。
四年後盛潔音三十三歲,結束與志浩一段感情之後,身心疲憊的她決定飛出台灣,追求不一樣的人生,流浪在歐美各大城市,最後終於選定在風景明媚的紐西蘭定居。
或許是因為桃桃、志浩與盛揚三人絕口不提那件糊塗事,盛潔音自始至終,完全不知當年的志浩和弟弟盛揚,為了她差點就毀掉一個純潔少女的清白名譽。
四年後桃桃二十二歲,已自台大日文系畢業。但早在她二十歲的那年,便開始承接起桃爺生前的工作,利用每一個課餘的時間,去研讀且翻譯一本本,她認為值得台灣人欣賞的日本文學、漫畫或者是電影。
兩年過去,她認真出色的翻譯作品,在業界獲得許多肯定。
四年後盛揚三十二歲,一直在自己工作崗位上努力不懈的他,終於在三年前如願地坐上開發部經理的位置,憑著他的專注與聰明,幾年下來公司因他的研發改良還得到不少的參賽獎項。
三年前他買下了桃家隔壁的木屋,就這樣,他和桃桃兩人便隔著一道牆,互不相打擾地毗鄰而居。
不出門的時候,待在屋裡的桃桃可以聽到盛揚開車出門或者回家休息的車聲;而盛揚,也能在每晚熬夜工作完後,來到隔開兩人生活空間的小圍牆邊,就著隔壁屋裡仍舊大亮的燈光,猜想和傭人獨居的她現在正在屋裡做些什麼。
兩人的世界幾乎可說沒什麼太大交集,但是,對方的一舉一動,卻又是如此奇異的深刻在彼此的腦海裡。
陌生而又緊密——沒錯,這正是桃桃與盛揚之間最好的寫照。
這三年中,盛揚不只一次鼓勵自己應該要大膽地越過那扇門,過去和桃桃打招呼,但是他又害怕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會嚇著了敏感纖細的桃桃。或許她還沒準備好要原諒他,或許她還沒適應好要接受這一切,或許、或許……就在盛揚這一串接著一串的或許之中,逐漸喪失了起身過去敲門的勇氣,任憑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苦無辦法可想。
而這三年中,桃桃也練出了光聽車聲,就能夠辨別是否盛揚的車子開回來的靈敏耳力。白天仍得上課的她,一向在夜裡譯稿賺錢,她已習慣為總得熬夜加班的盛揚留一盞燈,好讓夜歸的他能夠從點亮的燈光中清楚辨知家的所在,這是她特意為他所做的體貼,雖然這三年來她從未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