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溫明娟好不容易騰出一口氣命令高韙昭停下車。車子都還沒停穩,她便死命的打開車門衝出去,並蹲在馬路邊繼續咳。
大概是她這一連串的反應嚇傻了高韙昭和陶慕維,高韙昭立即把煙蒂丟得老遠,甥舅二人還連袂衝到溫明娟的身邊來探看一番。
「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說話的人是高韙昭,從他的聲音裡明顯感覺到他的手足無所措。
廢話!咳到連話都講不出來了,怎麼會不要緊?
同時,陶慕維把車子裡整盒的面紙搬出來送到溫明娟面前。
「你……你怎麼不早說?」高韙昭支吾的問溫明娟。「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聞到煙味像這麼慘烈。」這時候的高韙昭,簡直像個做錯事等待被責罰的小孩。
「你有機會讓我講嗎?」又咳了好久,溫明娟才好不容易有空檔回答他。
「你發作得也太快了吧?」邊說著,高韙昭輕輕的拍著溫明娟的背。
「拿開你的髒手。」感覺到他正在替她拍背順氣,溫明娟斷然拒絕他的好意。
「喂!我的手又不髒。你也真不講理。只是拿過煙,你就以偏概全的說我的手髒。」
看起來高韙昭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他自然不知道溫明娟指的是他低賤變態那一回事。溫明娟決定還是別在這問題上打轉,以免讓高韙昭憶起她就是那個用噴霧器對付他的「兇手」。
「沒事。」溫明娟站起身擤了最後一次鼻涕,並狠狠的瞪著高韙昭。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事。」高韙昭的語氣透著些許無奈。
「你本來就對我做了很不應該的事。」溫明娟毫不留情的說。
「你這個人……」聽了溫明娟說的話,高韙昭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他把雙手環抱在胸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你看什麼?」
「國文老師不都是很有氣質的嗎?你怎麼差那麼多?」他的表情很是疑惑。
「誰規定國文老師一定要很有氣質的?」溫明娟不以為然的說。「再說,我本來就很有氣質,只是你不懂得欣賞而已。」
驀地,溫明娟看見陶慕維很不合作的笑倒在一旁,這會兒倒換他拚命流眼淚。
「那改天你得讓我見識見識。」高韙昭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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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西餐廳是這裡少數兩家像樣的餐廳之一。昏黃的燈光,柔和的琴音,讓溫明娟稍稍忘記方纔的不愉快。高韙昭也許被她嚇過頭,於是從剛才到現在,他連煙盒都不敢多看一眼。
公共場所嘛,就算高韙昭不抽煙,猛抽煙的也大有人在。在他們左手邊有一桌坐著六個大約十幾二十歲的「少年家」,吃過了晚餐便開始想吞雲吐霧。
老天,六根重工業的大煙囪同時開工,豈不是叫她去死?溫明娟心中暗叫不妙。
就在大家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溫明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奔過去。
「請不要在公共場所抽煙!」她出言制止他們即將點煙的動作。「我受不了煙味。」
「我操!你爸愛做啥幾時輪到你管?」其中的一人說。
枉費她唸書念那麼好,卻不太懂得社會現實的黑暗面,更不會判斷人性的善惡。這幾個年輕小伙子,壓根不是溫明娟能惹得起的,她卻不識相的和他們硬碰硬。
在高級的西餐廳裡會有這種人渣,她作夢也想不到。看到他們不爽的粗魯反應表露出來的時候,她害怕的走回自己的座位。那六個「少年耶」卻一一離開座位向她的方位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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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是高韙昭。不過說實在的,若連累他們甥舅二人被修理,她也很過意不去。不過以人數來看,就算高韙昭真的是黑幫老大,那也只有他一個人,不見得能起什麼作用。
溫明娟拿起包包,把手伸進去摸索一番。那罐噴霧器理應還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也得硬著頭皮蠻幹。
「小姐。」那六個人排排站著逼近溫明娟這一桌,抖著腳,露出一臉不屑,「你好大膽,阮的代志也敢管。」
此刻,整個西餐廳裡的人開始紛紛走避。
「打到給你做狗爬!」最靠近溫明娟的那個臭小子怒氣沖沖的說。隨後,溫明娟只覺得一陣風動,她反射性的閉上眼睛,急忙低下頭去企圖躲避。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她沒看見高韙昭到底對那傢伙做了什麼事,只知道那個少年踉蹌的倒退三步,臉上登時掛了彩。
「打狗也得要看主人。」她聽見高韙昭冷冷的擠出這一句話。
「喂!」溫明娟想提出嚴正的抗議,她既不是狗,高韙昭也不是她的主人,這個比喻實在太氣人。但整個情勢似乎不太容許她表達不滿,在一個人被揍之後,第二個人也發瘋似的直撲了過來。
「你別擔心。」陶慕維在溫明娟的耳朵邊悄聲說道:「區區六個卒仔,我小舅還沒放在眼裡。」
話還來不及說完,高韙昭已經賞了對方兩巴掌,結結實實的烙了十根指頭印在那傢伙的臉上,看來高韙昭的手勁真不小。
「這兩巴掌,是替小姐教訓你的。打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高韙昭冷冷的說。
「干你娘的!我是打你又不是打她。」那傢伙撫了撫腫脹的雙頰憤憤不平的說。
「都一樣!」高韙昭十分不悅。「出門沒探聽,連我也敢打?真是太歲爺上動土!」
看了看那六個人的模樣,敢擔保他們沒念什麼書,高韙昭講那個成語,對他們會不會太難了點兒?
溫明娟想提醒他,沒想到,那被賞耳光的小毛頭「見笑轉生氣」,臉拉不下來,大喝一聲,一拳又擊了過來。
這次的情況可能有些失控,六個人互遞了眼色一起上。這個舉動逼使高韙昭不得不離開他的座位。
溫明娟曾經在功夫片裡看過精彩絕倫的武打動作,但現在眼前的一切,不是電影,而是真真實實的人生。高韙昭那一副唇紅齒白的斯文相,很難讓人想像他有著這等矯健的身手。
轉身一個漂亮的迴旋踢,高韙昭以橫掃千軍的氣勢一次踢倒兩個人。溫明娟暗地裡叫好,卻礙著自己是個老師的身份,不好當場鼓鼓掌。
陶慕維大概看穿了她的心事,湊過身來對溫明娟說道:「柔道、跆拳道、空手道外加國術,我小舅都很高段。」
「真的假的?」
「不蓋你。」陶慕維的眼中又升起那份崇敬民族英雄式的光彩。「你別小看他,他可了不起了,台大機械碩士咧。」
「怎麼可能?」老天!聽了陶慕維的話,溫明娟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一個台大機械碩士,竟然在這裡跟六個小廝幹架?他到底算是黑幫老大還是高級知識份子?溫明娟的頭腦一片混亂。
忽然有一個自以為聰明的小人,趁機跑到到溫明娟身邊想對她不利。高韙昭突然一個縱躍擋在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他,用力的在那傢伙的肚子踹上一腳。
「噢!痛!」那傢伙哀號著,馬上跪倒在地。
「警告過你們不要打女人,你偏偏不聽話。」高韙昭憤怒的舉起手臂,溫明娟猜測,他又想賞給人家兩巴掌了。
不過,高韙昭並沒有給他兩巴掌。因為外頭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
高韙昭的臉上閃過了一種失落感,叨念著:「條子來了。」
看起來他跟溫明娟一樣很討厭進警察局。
溫明娟為了陶慕維進出警局兩次,走進來的那幾名員警她都不陌生。
「啊!溫老師,怎麼又是你?」警察一進門,一眼就認出是她。
「那六個混混要打我,高先生是基於保護我才出手打人的,你們別抓他。」
「不管誰對誰錯,都先跟我們回警局再說。」其中一名員警訕訕的回答,「溫老師你也得走一趟做筆錄。」
天啊!這是什麼世界?
第三次進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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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警局裡,一個個先得繳驗身份證。在場九個人,倒沒有誰出門吃個飯還帶身份證的,只有高韙昭和溫明娟。
溫明娟並不是刻意吃個飯還帶身份證,而是她的身份證就一直擺在包包裡,沒事也不會拿出來。只是怕每逢有需要用到身份證的時候,她這個迷糊得可以的人老是會忘了帶,索性放在包包裡,就不會有這種困擾。
奇怪!溫明娟翻遍了包包,連衛生棉都有,就是沒看見身份證。
「哪裡去了?」她著急,倒不是現在非要它不可,只是耽心它不知被塞到哪兒去了,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最糟糕的是,萬一弄丟了,便還有一大堆麻煩事等著她去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