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重點。
說什麼專程送小藍莓回來、歸還身份證都是其次的吧?
這才是高韙昭分明有要務在身還特地跑這一趟的最主要原因吧?
溫明娟心裡暗自這麼想。
即使高韙昭的車子已去得遠了,溫明娟那激盪的心潮卻久久無法平復。
這場在校門口前的相會,溫明娟興之所至,完全真情流露,她想也沒想過這樣也能招惹出那麼多不必要的是非來。
所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是不是就這個道理?
這一幕,門房守衛看在眼底,自然大大為其宣傳廣播一番。這年頭,有八卦的事不好好宣揚一下的話,那個人大概會被列為啞巴之林。當然,不消一、兩天,幾乎全校都知曉了這回事。
這事件首當其衝者,大概要算是林伊檀了。眾人議論紛紛,都說高韙昭橫刀奪愛,也許用了什麼手段把溫明娟騙得團團轉,像溫明娟那種善良沒心機的人,最容易受騙上當。
自然的,有許多同事上前來勸解她,最主要的,無非希望她能遠離黑道。一個老師跟黑道老大,怎麼扯,也不該扯在一起。有人甚至於以清流者自居,決定替溫明娟嚴格把關,不讓高韙昭再接近她一步。諸如此說等等,實在讓溫明娟頭痛不已。
她從來都沒真正感受過這社會所圈定的價值觀威力竟有這麼的大?
一種職業代表的正是一種身份,職業是身份高低的表徽,它是區隔人與人之間等級異同的利器?
不,她不這樣認為。
這是一件荒唐至極的事。
只可惜,沒有人認同她啊!在社會人情的洪流裡,她早已被定位。若想翻案,談何容易?
一波波強大的人言攻擊不斷向她進擊,甚至於校長、學務主任都出面「關切」她了,她又還能說些什麼?
更可悲的是:她都還沒認真想過自己是否也喜歡高韙昭,輿論壓力卻已讓她喘不過氣來了。
輿論。
真會扼死一個人的靈魂啊!
感情不就是兩人之間的你情我願,為什麼會牽扯出這許多可怕的輿論和阻力?
她不瞭解。
或許這還不足以言之為可怕,更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在風風雨雨中度過兩、三天,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溫明娟倏地奔回家,機車才拐過彎,遠遠的便瞧見爸媽站在對講機前各懷一臉愁容。
什麼風把他們兩老從高雄老家給吹了過來?
溫明娟心中忖度著。
「爸,媽,怎麼來了?」停妥機車。她走到爸媽面前叫喚他們。
「你這個女孩子……」媽媽想說什麼,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爸爸卻立刻出言制止她。
「有什麼話上樓再說。」爸爸說。
開了門,上了樓梯,沿路溫明娟的一顆心可糾得緊。爸媽一向放心她,來這學校幾年,兩老才一共來了兩回,此番無預警無告知的情況下忽然前來,一定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方才媽媽似乎想罵她什麼,
不好在大庭廣眾前說,想來更是令她不由得擔憂起來。
該不會也為了高韙昭的事前來吧?
可是他們又怎麼會知道的呢?
一顆心懸著七上八下,溫明娟只覺得頭好痛。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跟那流氓不清不楚的搞在一起。」才一進屋,溫媽媽再也等不及,立即叨了起來,她的口氣很不好,字字句句都是指責,「我們溫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們家即使算不上什麼書香世家,但好歹你爸爸和我一輩子奉公守法,正正當當的做人,又還都是為人師表的,你居然跑去和流氓廝混?成何體統?!」溫媽媽越說越憤怒。
溫爸爸沒說什麼,但臉上的表情卻等同凝重。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啊?什麼叫不清不楚的搞在一起?什麼叫廝混?還虧你是個老師。」
也許連日來溫明娟為了這話題已被攪得情緒不佳,這會兒媽媽又是為此大剌剌的來向她興師問罪,她煩透了,不假思索的便予以反駁。
「我和他根本沒什麼,你別亂講。」溫明娟的火氣也不小。
「你瞧瞧!才說你兩句你應了我一大缸子的話。變天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就是那個流氓帶壞你的,現在敢這麼頂撞父母。」溫媽媽火了,本來她就一肚子火,沒料到一向乖巧的女兒劈頭第一句話就沒給她好臉色看,於是她的怒氣火上添油,燒得更旺。
「那姓高的流氓不要打什麼如意算盤,我和你爸爸不可能答應你跟他在一起的。我們溫家一向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做人,決不允許女兒去當什麼壓寨夫人。」溫媽媽警告她。
「門兒都沒有。」她又重申一次。
溫明娟的頭痛居然夾雜著頭暈此刻不斷襲擊她。
突然,她的頭腦呈現一片空白。
連著三天的心力交瘁,她輸了,徹底的輸了。她寧願被高韙昭誤打一巴掌而暈厥,卻不願選擇被所有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強施壓力而頭昏。她的病還沒好呢,又連著幾天的「奮戰」,她終於不支、眼前泛黑地赫然昏厥過去。
誰能告訴她,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愛是不是不能見容於社會?
一個都還沒開始的愛,是否也將因此而宣告終止?
又究竟是誰強力劃分了這世界,讓它一分為二,二分為多?
爸媽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的,就是不准愛女和高韙昭走在一起。即使溫明娟都暈了過去,媽媽也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張婷玉也下班回到家,媽媽托張婷玉打電話叫林伊檀無論如何過來一趟,溫明娟這才明白,爸媽之所以會知道這事,原來是林伊檀搞的鬼。
林伊檀企圖利用溫明娟的父母來除去高韙昭對他的威脅,所以先下手為強,搬來這兩位天大的救兵。
爸媽的意思十分明確,他們認同的是林伊檀。對他,兩老語重心長的委託,要他好好照顧溫明娟。
把女兒央托給林伊檀之後兩老才摸著夜色回高雄去。臨走前還不忘以斷絕母女關係做為要脅,誓死也不願溫明娟與高韙昭再有任何的瓜葛。
躺臥在床上,溫明娟虛脫的身體不聽使喚。張婷玉包來了便當她一口也吃不下。她的頭一直持續疼痛,但卻遠遠比不上她內心的沉痛。
猛烈的咳了一陣。林伊檀坐在她的床沿,想替她拍拍背什麼的,卻被溫明娟硬生生拒絕。
「你不要這樣子。」溫明娟冷冷的說,「我不愛你。你又何苦這麼放不下?」
「你可以嘗試多發掘我的好處。」林伊檀想說什麼,立即被溫明娟打斷。
「愛情是不能勉強的,不要以為找來我爸媽就能改變什麼。我好累了你明不明白?我都這麼累了,難道你還樂此不疲?」
「可是……」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你和我的感情卻沒有交集,今天不管有沒有高韙昭這個人都是一樣的。就算我不能跟高韙昭在一起,但那也絕不表示我就會愛上你,或甚至於跟你在一起,你到底懂不懂?」
「為什麼?」林伊檀的面色如土,看起來有些狼狽。「你寧可喜歡高韙昭,對我卻不屑一顧。那個流氓有什麼好?他又能帶給你什麼?說不定他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而已。那種人你也信?」
「都說了,這根本不關他的事。我對你並沒有感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會有。」溫明娟疲憊的說著,她的頭又開始昏了。
「未來的事是很難說的,你應該給我機會,也許有一天你會感受到我的好。」林伊檀仍企圖爭取什麼。
「不!」溫明娟別過頭去,她的頭越來越昏。
特別是耳邊繼續接受林伊檀的絮聒。
「你走吧。」她終於下了逐客令。「我頭暈,想休息了。」
呆坐了好一會兒,林伊檀的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為慘淡。溫明娟話挑明白了說,今天起,她似乎不再給他苟延殘喘的希望。
他突然覺得胸口好悶。
一年來,他的希望就在此時煙消雲散了嗎?
曾那麼用心的去關愛呵護溫明娟,她卻視而不見?
就連女孩子的父母都支持的優勢下,他仍然敗陣下來。
他,好不甘心。
雖說如此,但除了黯淡的離開了溫明娟的住處,他又能夠挽回什麼?
就在林伊檀才離開大約十幾分鐘,對講機的鈴聲赫然響起。張婷玉跑了過去接起話筒,原本她還以為是林伊檀忘了什麼東西,倒沒料著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請問溫明娟在嗎?」他問。
「你是?」張婷玉疑惑著,這時刻哪來的男人找明娟?
「對不起!我是高韙昭。」他回答。
高韙昭?
張婷玉一驚,這實在非同小可。才剛因為這個傢伙鬧了一次世界大戰,這個罪魁禍首居然就來了?難不成他和明娟之間真是存在著那微妙的心電感應?
張婷玉忖度著,不知道該不該開門,想了好一會兒才咬牙按下啟動鈕。
也該讓他們面對面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