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少衡停下正敲著鍵盤的手,錯愕地看向一臉興奮的女秘書。「項君頡?」
「嗯。」她精神抖擻地猛點頭。項君頡這兩年來在國際樂壇土大放異彩,作曲、演奏的功力都深受肯定,幾首由他製作、膾炙人口的電影主題曲更將他的聲望推上了巔峰。
「我叫他進來囉!」
Sophia花蝴蝶一般翩然遠去,留下氣結的關少衡。項君頡來幹嘛?跟他討人嗎?
門一開,Sophia笑吟吟地帶著項君頡進來,直送他到關少衡眼前的沙發椅上,像只盡忠職守的導盲犬,深怕主人迷路似的。關少衡從不曾見她對哪一個訪客那麼慇勤過。
「項先生,你想喝什麼?」Sophia微笑地傾身問他,很想和他多攀談幾句。
「咖啡。」他仰頭給了她一個充滿感激的笑容,讓她一顆心怦怦亂跳,差點忘記自己已有男朋友。
「有何指教?」關少衡閒閒地開口,不想對手下敗將太過刻薄。仔細一想,項君頡其實很可憐,不幸認識了關少妍,好心幫她一個忙,然後斷送自己一生的幸福。
「阿敏回到你身邊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關少衡一眼,根本搞不懂阿敏看人的標準何在。他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可愛的小妹和男人同居兩年多,飽受凌虐,他居然一無所知,更別說她坎坷的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知道了何必還問?」他能理解項君頡的不甘心,但他實在沒必要親自來求證,多傷感情!
這時,Sophia春風滿面地捧了個托盤進來,遞給項君頡一杯香醇的咖啡。
「副總,你這個喝慣現煮咖啡的人,我就沒幫你準備了囉!」她嬌嗔地對他眨了眨眼。
對對對,只有項君頡這種沒品味的人才適合喝那種口感奇差的即溶咖啡!關少衡對女秘書的用心不置可否,只要地出去時順便把門帶上。
「OK!」她唱作俱佳地圈起拇指和食指,轉身離去時卻被項君頡給叫住。
「HI,這是我在國家音樂廳演奏會的入場券,歡迎你來捧場。」他體貼地給了她兩張票,讓她得以捎伴參加。
「謝謝!」Sophia開心地跳了起來,高跟鞋在地板上踩踏出清脆的聲響,險些情不自禁地給他一個擁抱。這場演奏會的票老早就被搶購一空了。
項君頡暗自咬牙。關少衡連秘書都要找個這麼熱情美艷的女人,阿敏的境遇堪憂哪!
「我從來沒碰過阿敏,你對她好一點。」項君頡口氣生硬地命令著。
「我本來就對她很好,不勞你費心。」關少衡不羈地轉著手上的鋁筆,很難想像項君頡會對阿敏這麼情深意重,跑來找他說些奇怪的話。
「我記得你還有個妹妹。」項君頡看他吊兒郎當的模樣,不滿地沉聲警告。
關少衡挑了挑眉,「你以為世上會有幾個遲敏?」以前他是太溺愛少妍了,一心認定她是溫室裡的花朵,沒想到她會是株帶著毒刺的仙人掌。她會像阿敏那樣任人欺負才怪!
項君頡咬著下層,恨恨地點頭,交給他一疊票,「送阿敏的,你可以陪她來。我的壓軸曲是專為她而作的『HappyBride』。」
「謝謝你的祝福。」關少衡甩了甩手上的票,盯著他扭曲的面孔,聳聳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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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項君頡送了我一疊他演奏會的票,你要去嗎?」關少衡摟著遲敏看電視時,隨口問著。
他待在家裡的時間愈來愈少,童兆頤向唐念汾透露他有了知心女友,唐念汾半信半疑,對兒子屢屢夜不歸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不過當她追問對象是誰時,童兆頤卻一再含糊其辭,只說確定是個女的。項君頡和遲敏的緋聞鬧得那麼大,關家一向又很保守,他鐵定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遲敏緊張兮兮地坐直身子,「他……他有跟你說什麼嗎?」完了,少衡知道她的身世後,會不會氣得不理她啊?
「沒有。」關少衡狐疑地看她,不懂她的不安源於何處。
「那就好。」遲敏喃喃地點點頭,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火速衝進浴室。
「怎麼了?」關少衡趕忙跟了上去,一到浴室門口,就看到她彎身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阿敏?」他吃驚地喚她,一個模模糊糊的可能性逐漸在腦海裡變得清晰。
遲敏把自己清理了一番,回過頭虛弱地擠出一個笑容。
「……會不會是懷孕了?」他強忍住心中的悸動,走過去幫她把凌亂的頭髮梳理好,拍了拍她慘無血色的臉蛋。
「我……」她驚惶失措地看他,「對不起,我……我以為你有避孕的。」少衡一直堅持不要小孩,從前他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佔有她,都不會忘了要做避孕措施。
「你……不想要小孩啊?」他皺了皺眉。再和遲敏在一起,他就沒戴過保險套,他認定她會喜歡孩子的。
「你……你說過不想要小孩的。」她哀戚地轉過頭。無論如何,她也捨不得拿掉他們的孩子。
他鬆了口氣,「拜託你忘了以前我說過的蠢話。」
「可是……」她為難地看他,欲言又止。
「真的不想生?」他失落地輕摟住她,不想強迫她,但他絕不允許她去墮胎。
「不是,我是怕孩子和我一樣,是個私生子。」她不能殘忍地替孩子選擇一個不公平的起點,可是她也不願意拿孩子逼少衡娶她啊。
「傻瓜,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他如釋重負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當然會娶你。
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想生小孩,還是別耽擱的好。我知道我們都不是在正常的環境中成長,但是我會很努力做一個好爸爸。至於你呀,只要把孩子當成我來疼就行了。」
遲敏笑了,隨即想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項先生會把我給殺了。」先上車、後補票……
她不敢想像他猙獰的怒容。
「交給我來辦。」他體貼地說。遲敏做什麼事都很顧忌項澤明,每回他暗示他們該有個結果時,她總會虛笑著把話題帶過。現在有了孩子,她就沒有理由再對頂澤明隱瞞他們交往的事了。想著他們美好的將來,他根本不在乎會有多少人反對他們的婚事。
「說不定我只是吃壞肚子。」遲敏突然殺風景地插了一句話,自個兒傻傻地笑著。
關少衡扯動了一個虛假的笑容,無法苟同她獨樹一格的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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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君頡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奏會是一年前敲定的檔期,要不然他還真不想回台灣。老爸、老媽鎮日都擺出一副要把他除之而後快的凶狠模樣,當了他們三十年的兒子,他第一次看到他們那麼團結。
今天他挑的曲目並不是很艱澀,一半是蕭邦和貝多芬的作品,一半是他自己的創作。
他從不認為複雜的曲子才能展現音樂家的深度與技巧,因此不少樂評家批評他商業氣息太重,其實從小做慣大少爺的他,壓根兒沒想過要靠這條路賺錢。
幕拉開時,台下已坐滿了黑壓壓的人,據說票在一個月前就賣光了。貴賓席上的一排人多半是他認識的,老媽專程從夏威夷飛回來,和老爸連袂出席。關少衡和阿敏都來了,但他們沒坐在一起。最詭異的是關家的另外三個人也來了。
附庸風雅,他不屑地想。
時光在悠揚的樂聲中流逝,項君頡在演奏壓軸曲前,特意拿起鋼琴上的麥克風對台下說:「最後是我自己創作的進行曲──HappyBride,獻給我此生最愛的女子,沒有她的支持,就沒有今天台上的我。」
台下的聽眾為他感性的話而響起瘋狂的掌聲,他卻依稀能感覺到老爸、老媽冷冽的目光正朝著他射來。他沒說謊呀,阿敏大一時玩股票幫他賺了架名琴,兩年前又回瑞開接班讓他脫身,沒有阿敏,他的生命鐵定黯淡無光。他一心專注於音樂,忽略了週遭很多的人事物,但他衷心期盼善良的阿敏能有個幸福的未來。
曲折離奇的旋律從他修長的指尖流洩,譜出了遲敏所經歷的愛情,再怎麼灰暗的段落,都竄動著永不止息的生命力,一點一滴灌溉出甜美的果實。當他的手優雅地在琴鍵上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時,聽眾們都不自禁地露出會心的微笑,感受到他想傳達的苦盡甘來。
台下的項澤明在如雷的掌聲中握住了妻子的手,「我常對他嫌東嫌西的,或許他走這條路是對的。」
陳愛庭對他笑了笑,笑容裡有些許的淒涼,「如果你沒招惹小妹,她不見得會比君頡差。她天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十歲就會彈蕭邦的離別曲,我常看她邊彈邊落淚。」
「我對不起你們。」他感慨地說,難過地想到宜家在香港的十幾年是不是日日以淚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