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聶詠夷、我及孩子們並不跟公婆同住,我對這樣的安排沒什麼意見,我知道聶詠夷和於香凝結婚後不久就自立門戶了。可是,聶詠夷在結婚當天晚上才告訴我我們今後將分房睡。
「為什麼?」我一定得問個清楚。
「我習慣一個人睡。」他說得天經地義,卻讓我怒火中燒。我當然也習慣一個人睡,但婚後分房睡不是很奇怪嗎?
「你以前也和於香凝分房睡嗎?」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神一閃而逝的傷痛和依戀。不,他不能這麼殘忍地對我!
「沒有。」
「那為什麼我遭到不一樣的待遇?」我的口氣十分不滿。
「你別無理取鬧!」
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還說我無理取鬧?
我冷笑一聲,吼出了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總而言之,在你心中,我永遠也比不上一個香消玉殞的死人,對不對?」
「你很有自知之明。」他煩躁地背過身子,害我的淚水立刻決堤而出。
「好,你就死守著你對她的忠貞吧!」我才不在乎一個人睡呢!
「盼盼,」他喊住了我,「我只是說分房睡,並不是要和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
太過分了!他以為我是在乎不能和他上床嗎?而且他那樣說,不是擺明了有需要時就會來「臨幸」我?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氣沖沖地跑回他安排給我住的房間,一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我突然覺得好孤單,兩個人結婚根本不像我想像中的單純。最最氣他的是既然對於香凝念念不忘,為什麼還要娶我?
對痳!我們兩個連愛不愛都沒說過,婚卻說結就結,我還挺開心的,這不是盲目是什麼?
彷徨無依地蹲在浴缸裡任最大的水流經由蓮蓬頭沖刷而下,一陣一陣打痛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還像個小孩子。離鄉背井在美國十年,我依舊是個依賴心很重的小孩子。
一想到今後沒有我憧憬中的幸福,我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再也無法止住。
「盼盼,你在幹什麼?」聶詠夷一衝進浴室就生氣地吼了起來,一手關掉了水龍頭。
「我在哭!」
「你……」他為之氣結,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用浴巾擦乾我身上的水滴,然後就抱起我走出浴室,把我丟到床上。
我急著伸手拿被子往身上蓋時,他俯身壓住了我。
「我知道我難忘舊情,我以為你會諒解的。你那麼安靜地聽我說起心痛的過去,那麼善體人意地付出你的關懷,讓我有了想要開始一段新生活的念頭。我會有這樣的要求,是覺得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比較好。你不懂,和一個人太過親暱是很危險的,危險到你會去承受他的喜怒哀樂,承受他所遭遇到的一切。」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怎麼可以自以為是地認定我會諒解?又怎麼可以在讓我知道他為於香凝承受了那麼多之後,明白地表示他什麼都不想給我,甚至也不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不過,至少他是老老實實地說了理由了,夫妻間有溝通就不至於有太糟的生活吧!
我……我是不是太容易滿足了?
「我答應你。你……你可以回去睡了。」我沒穿衣服口也!這個體認伴著他吐在我臉上的熱氣讓我又羞又傀,只好僵硬地惻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可不可以?」他又將身子壓低了些,在我耳畔輕輕吹氣。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挑逗我。
「不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很可笑,可是我說不出「可以」,又不想拒絕啊!
他迷人的氣息慢慢地化解了我的心結,我居然就這樣不生氣了。
蘇盼盼,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我忍不住咒罵起自己。
他笑了。「這次是要我再喝醉,還是我得把你灌醉?」
的確,上次我好像沒這麼緊張口也!而現在我們兩個人都這麼清醒……啊!聶詠夷沒等我的回答就結結實實地吻住了我,修長的指尖從我的臉頰沿著我身惻的曲線慢慢滑下……這種悸動讓我全身一陣痙攣,只能反射性地緊抓著他的肩膀……
激情過後,聶詠夷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面頰,眷戀地吻了我好久才翻身下床,隨意地套上衣褲,走到我躺著的這一側的床沿。
「你幹嘛?」我有些虛弱地問著抱起我的聶詠夷,我還一絲不掛呢!
「回房間去。」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是說要分房睡嗎?」
「你……你房間的床睡起來不太舒服。」
會嗎?正想開口問他時,我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彆扭──原來聶少爺居然妥協了!
我既然得了便宜,可千萬別粗心大意地拆了他的下台階。
嗯……被他抱著的感覺好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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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勤,盼姨要帶你去買書包和文具,你趕快起床了!」唉,過了炎熱的暑假後,予勤就要上小學了,然後她就得接連念十幾年的書,難怪她近來不太高興。
「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去!」她賭氣地衝出房間。
「爸爸最近很忙口也!他還叫我買一種英文名字的冰淇淋……糟了!我忘了把牌子抄下來。」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雙手交抱在胸前。「我知道在哪裡買啦!爸爸說什麼你都沒注意聽。」
「我記性不好痳!那予勤可以帶我去嗎?」哼,在美國十年,我即使腦震盪也不會忘了Haagen─Dazs怎麼拼!
「好啦!天氣這麼熱」施恩的語氣口也!
「沒關係,司機會送我們去。」謝天謝地,終於搞定了這個小祖宗。
逛了賣文具用品的樓層一圈,予勤倒是不再鬧彆扭,很有主見地買齊了我幫她列的「必需品」。
「盼姨,弟弟很喜歡那種積木哦!」突然,予勤像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指著展示架上的一套積木。予勁跟著婆婆到美國姑姑家小住,要下個禮拜才回來。
「予勤怎麼知道弟弟喜歡那種積木?」
「我們看到電視廣告的時候,他跟我說的。」這小妮子真讓我刮目相看!她對我並不是很友善,卻絕對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姊姊。公公婆婆一向都偏袒予勁,她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們買一套回去好了。」
我話才剛說完,予勤已熟練地「指示」售貨小姐把積木包起來。我不禁搖頭苦笑──十多年後,她不知會如何地顛倒眾生呢!
最後,我們又到百貨公司的地下樓買了兩盒冰淇淋。大包小包的東西讓我提得手都快斷掉了!
到了百貨公司的大門口,等著接我們的居然是聶詠夷。
「忙完了?」可憐他星期日還得加班。
他點點頭,發動了車子。「予勤還乖吧?」
「她好乖哦!她幫予勁選了一套積木,又帶我去買冰淇淋。」我想大概沒有哪個後母會像我這樣卑躬屈膝、百般討好小孩子吧。
按著,予勤便興高釆烈地纏著她爸爸說東說西,完全沒有我插嘴的餘地。
回到家,在予勤回房間放東西的空檔,聶詠夷叫住了我。
「結了婚,別再刷你爸爸的卡。」他遞了一張沒有額度限制的金卡給我。
「不怕我揮霍無度?」老實說,我向來不是個節儉的人,我現在所賺的薪水根本不夠支付我的開銷。
「你敢刷我就一定付。」他不假思索地響應我的挑釁。
這份承諾讓我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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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了婚之後的生活好忙碌,我很努力地想當個好妻子、好媽媽。我覺得上天實在待我不薄,讓我能有機會光明正大、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我深愛的男人,這種感覺每每讓我飄飄欲仙。我常在想,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樣,看到丈夫還會心跳加迷?而且,聶詠夷的確是個讓我驕傲的男人,他很孝順我爸媽、對家庭很有責任感、在事業上積極進取……
優點真是多得數不清。
唯一的缺憾就是我們之間好像少了些什麼,不過我並沒有太認真細想。
一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只好坐到書桌前,隨便抽了本書看。
那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雖然我的英文程度不差,但看起那種古典英文還是頗覺吃力。這種書的催眠效果或許會比較好!
不經意間,書頁中掉出一張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原來於香凝的名字是這麼來的,比起我是顯得清新脫俗多了。翻回正面仔細地瞧著,難怪她曾是上流杜會的第一大美人。我不是頂會形容美女,但我肯定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纖手香凝──多美的意境!我認得出那筆跡是聶詠夷的,我甚至可以想像他落筆時情深款款的樣子。突然間,我很希望於香凝沒死。我向來喜歡美麗的事物,她和聶詠夷會是極致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