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然,展珩不會有事的,不會的。」皓庭不知該如何安慰展然,畢竟展然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身為警察的心聲;警察的喜怒哀樂,大概也只有警察家屬瞭解。
「對不起,真是失態,嚇到你了嗎?」展然努力鎮定心情,強迫自己收起眼淚。
「沒有,你是應該哭,不要壓抑。我想,展珩當警察這麼多年,你們的精神壓力肯定是很重的,痛哭一場或許可以好好發洩一下。長久緊張、焦急的壓力下,人會瘋掉的,千萬不要再壓抑自己了。」皓庭體恤地說。
聽到皓庭這一番體諒的話語,展然才剛偽裝好的振作,又全部瓦解,再也無法克制地讓淚水決堤般的流出。她哽咽地說:
「從他警校一畢業,爸媽幾乎整日憂心忡忡的,只要他一出勤,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這幾年來,他們似乎老了許多。當初他們反對哥考警校,是我!都是我!我一直認為應該讓哥走他想走的路,我一直支持他、鼓勵他,他才拋棄所有顧忌,毅然地投考警校,可是我錯了,我錯了……」「你沒錯,錯的是時代的變遷,警察不再像以前一樣人見人怕,而是變得人見人耍,人民不再把警察當朋友。社會變遷的腳步太快,人民不再沉默,會為了利益走上街頭,首當其衝的只有警察了。當他們不想再聽你們講話而又想表達內心所想,就只有打人;有流血、有暴力,才會引起社會大眾注意。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然後就是無止境的暴力事件。雖然受害者只是警察和無辜的民眾,但他們依舊不放棄以此激烈的手段來表達個人的意見。其實政府也難為,人民打警察,政府不是,沒有公權力;警察打人民,仍是政府不是,這是什麼民主社會?你說,我們打是不打?」皓庭依舊溫文地說。
「打。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打完了再說。」遠處傳來一男子的聲音。
警覺自己的失態,展然立時停止哭泣,皓庭明白地掏出手帕遞給展然,對展然溫柔地輕展笑靨。
「皓庭,凡心大動啦?展珩受傷,你就亂來,搶他的女朋友,這種行為不好吧。」柏軒長得胖胖的,是個讓人覺得很可愛的警察。
「喂!死胖子少亂講話了,你沒看到皓庭在安慰她,少在那挑撥離間了。」戚?霖是個帥哥警察。
「皓庭,展珩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沈世語戴著眼鏡,一副忠厚老實樣。
「狀況不是很好。醫生說,頭部出血止住了,但是若三天內不醒來,恐怕會腦死。」皓庭憂心地劍眉緊蹙,沉重地說。
「都是我不好,沒能拉住他,讓他被人包圍。」劉子帆表情嚴肅地自責著。
「子帆,別自責了,那種狀況誰都掌握不了,你拉住他,恐怕也只有被修理的份。」皓庭安慰好友。
「這樣總比他一個人在病房裡孤軍奮戰要好得多,不是嗎?」子帆說。
「不是。把傷害減到最低才是更好。」皓庭說。
「長官等會兒會來。唉,那些記者真累了。」胖警察說。
皓庭隨後向展然一一介紹過這些警察的同事。
「你們好,我是展珩的妹妹展然,謝謝你們來看我哥哥。」展然說。
「你是展珩的妹妹?你不是展珩的女朋友嗎?」柏軒問。「女朋友?」展然奇怪地問。
「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們看到展珩和你在一起,我們好奇地問展珩,展珩說你是他女朋友。」皓庭說。
「喔,這是我們經常玩的遊戲。」展然恍然大悟地說。「遊戲?」柏軒不明白地問。
「只要有人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就會說我,我也一樣,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展然說。
「原來是這樣,我們還以為老天那麼不公平,給他一流的外貌,又給他漂亮的女友,原來你是他妹妹。」柏軒說。「展然、展然!」顏母急忙跑過來叫著。
「媽,你怎麼在這?為什麼不回家休息?」
「我怎麼能休息?怎麼休息?展珩仍昏迷不醒,我這做母親的,卻不知道怎麼幫他,我要進去陪他。」顏母又是心疼地落淚。
「媽,不行,護士小姐說,為了避免感染,我們最好守在病房外。」展然拉住悲痛的母親解釋。
「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他們怎麼忍心打一個孩子?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你們告訴我,這麼多流血事件,你們怎麼還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告訴我!」顏母的眼淚不停地落下,看著這幾個跟展珩差不多年紀的警察痛心地問。
「顏伯母,那是我們的職責。」沈世語說。
「職責?挨打什麼時候成為警察的職責?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是什麼規定?他們受傷,可以告警察,那警察受傷找誰告?誰可以還我一個好好的兒子?如果他有什麼萬一,我找誰要我兒子?!我找誰要?!」顏母悲慟萬分。
「逸璇,小心身體。」顏父說。
「慕謙,我們怎麼辦?怎麼辦?如果可以,我願意以我的生命換展珩。」
「逸璇,聽天由命吧。這畢竟是展珩自己所選擇的路,如果他醒不來,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顏父無奈地說著。「不,我不能接受,我不能!他這麼乖、這麼孝順、懂事,我不要他死,我要一個活生生的展珩!」
「逸璇,你早該有心理準備面對這一天,振作一點。況且展珩他並不會——死……」顏父陡地降低語調。
「是,他是不會死,可是,你看看他,我們把他養到這麼大,現在卻連他會不會醒來叫爸媽都不知道……腦死!他們居然能對一個無辜的人下重手……」
「伯母,不要太難受過,展珩很堅強,他一定會醒來的,不會有事的。」皓庭安慰地說。
「但願如此……」
大伙都憂心忡忡地靜默下來。
「皓庭,你的手沒問題吧!」子帆打破沉默問道。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你也受傷啦?」展然說。
「你不知道嗎?是皓庭衝進人群把展珩拖出來的——」
「柏軒!」皓庭斥著。
展然驚訝地看著皓庭。幸好有他見義勇為、不顧自身的安危救出展珩。而且像他這樣擁有出色的外型,又會體諒別人、不居功的男人,已近乎完美。在展然的世界裡,她還以為只有展珩是最好的。
「展然,你別這樣看他,這只是他十分優點中的一分而已呢。」柏軒繼續說。
「別理他,他發瘋了。」皓庭說。
「皓庭,你怎麼這樣說?我可是……」
「柏軒,閉嘴,你可是明白皓庭的脾氣……啊,皓庭,你的手又流血了。」沈世語驚訝地說。
眾人望向皓庭的右手臂衣服已泛出血跡,血似乎仍流不停,雖然傷口被衣服遮住,但不難想像是個大傷口。
「皓庭,快去找護士幫你止血。昨天才捐血,今天又失血,看來你有缺血的災難。」柏軒仍不忘消遣皓庭。
「去你的!一點同胞愛都沒有。皓庭,走吧,我們去找醫生看看。」沈世語說。
「喂,皓庭是為展珩受傷,應該由展然陪,你那麼多事做什麼?」柏軒說。
「柏軒、世語,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什麼大傷,你們在這陪陪展珩吧。」皓庭說完,就獨自去找醫生了。
「爸、媽,我去去就回來。」展然輕聲地對父母交代一句,便又追上皓庭。
「你怎麼來呢?伯父、伯母需要你。」
「其實我在一旁也是愛莫能助,現在只能希望老天爺幫助我哥哥,救救他。我們都很清楚,就算我們流再多眼淚、喊啞了喉嚨,哥哥是死是活,都得靠他自己。所以我們只能靜靜等待,等待他或者是老天爺給我們答案。」展然輕輕地說著。
「他不會有事的,這一點,我們深信不疑。」
「你們?」展然疑惑地看著皓庭。
「你別看他們嘻嘻哈哈、談笑風生的,其實他們的憂心不亞於你們。我們曾經出生入死多次,感情形同兄弟,雖然醫生的說法不樂觀,但我們全都知道展珩不會有事,而且深信不疑。」皓庭肯定地說。
「是嗎?但願我有你們那種信心。啊,和你一說話都忘了,你的血愈流愈多了。」展然憂心地看著皓庭。
「放心,我捐的血比現在流的還多。」皓庭笑著說。
「你居然還在開玩笑。」
「走吧,在我昏倒之前必須走到醫生那,因為我相信你拖不動我。」皓庭依舊微笑地說。
「你和我哥一樣,總是強顏歡笑,就怕別人擔心。」展然神情有些黯然,想起哥哥每次都是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的模樣,有些心酸。
皓庭體貼地拍拍展然肩膀,堅定的眼神凝視著展然。
「他會醒的,一定會的。」
或許是皓庭堅定不疑的口吻,安撫展然不安的心情,展然不再往壞處想,心情頓時平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