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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晨希

  我走近老爸,扯掉他手中的報紙。

  「老爸,你們今天來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想來看看你,順便問你有沒有缺少什麼,畢竟明天就考試了!」

  「我有把握考上最好的,你就別擔心了!」

  「你怎麼連電話也不打?」老爸抱怨。

  「打電話找得到你們嗎?別傻了!老爸,你知、我知,哪一次我有事打電話找你們時找得到?沒有,我敢保證沒有!這種蠢事,我老早就不幹了!」

  我依舊無法釋懷,童年的任何一件事都傷我極深。我只是將傷痕埋在心底,實際上並未痊癒。

  「算了!」我歎了口氣。「現在並不是翻舊帳的好時機,如果你們沒事了,我要上樓看書了!」

  轉身上樓,老媽和老爸沒有再叫住我,進房之前,我還聽見奶奶和爸爸的對話。

  「媽,難道我們真的無法取得曉宇的諒解?」

  「二里年所受的傷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你們得多費點心了,但是千萬別操之過急。」奶奶答道。

  「媽,你怎麼讓那小狐狸住下來?」老媽的口氣咄咄逼人。

  「咪咪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不讓她住這兒?倒是你可得改改個性,別老那麼勢利!」

  不必看我也知道,老媽一定繃著一張臉。

  關上門,把一切俗事隔絕於門外,門內卻只有我、咪咪,和一堆疊起來都比人還高的書。

  唉!無奈的十八歲。

  一大早就準備妥當,胡亂吃了一頓早餐,便趕著出門,到考場去;一方面避免塞車,另一方面也避免和老爸、老媽碰面。

  一到考場——老天!整個校園裡,到處都有考生和陪考的家長。炎熱的夏季,考生們全都捧著一本書猛K,恨不得把book整本裝進腦袋之中,鍋子看了看四周的考生,頻頻地拭汗。

  「鍋子,別那麼緊張!只要你盡力了,不論結果如何,至少你對得起自己!」

  我遞給他一本考前精要,最後的衝刺時間,更要好好把握。找了個有樹蔭的草地,鋪上報紙,便坐下來開始看書,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聽到一聲鐘響,隨即播音:

  「考前十分鐘,考生進入教室就坐點名。」

  豁出去了,我和鍋子並肩走向教室,倒挺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味道,帥呆了!

  點完名,呆坐在教室內,什麼也不能做,三年高中生涯的努力,就全在這一刻見分曉,其實是不公平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本來就沒有公平這回事。

  我只想填「台大」這個志願,其餘的學校沒興趣,所以,我非考上不可。

  一連兩天的考試,把我都給考焦了,但是,我對自己的成績有信心。鍋子苦喪著臉告訴我他考壞了,而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壞。我問他怎麼知道的?他指指腦袋:「那一天我的腦袋秀逗了,什麼也記不住,看來,我的努力全白費了!」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鍋子隨即大笑,我被他的反應嚇楞了,老天,他該不會是阿達了吧!?

  「走吧!我們去擦地板!」

  他摟住我的肩膀,神情頗為高興。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他的一言一行,深怕一眨眼之間,他就完全崩潰

  「幹嘛看我?」

  「你……」我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問他?算了,問吧!憋在心裡反而怪難受的。「你沒事吧?」

  「我?」鍋子指了指自己。

  「沒事,我只是是剎那間感到解脫了!該我的,跑不掉;不該是我的,也無法強求,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人生苦短,不過數十寒暑,我該好好享受!」

  我知道他已經回到原來的他了。

  我伸手捶了他一下。

  「好小子!人生苦短,接著就是要好好享受,你可真聰明啊!」

  「過獎!過獎!」

  「好厚的臉皮!」

  「謝謝稱讚。」

  現在我才明白,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的批評,他當誇獎;我損他的話,他當稱讚!我沒法度了,只是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種動物,嗯!真稀奇,該列為國寶,放在博物館內展覽。

  「怎麼樣?去不去?」

  「什麼怎麼樣?」

  「擦地板呀!」

  「……」

  「拜託,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也有出頭天的時候,我們好不容易熬過大考,難道不該放鬆一下?」

  「好吧!我找咪咪一起去。」

  「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樣!」鍋子聳了聳肩。「我想,我也該去找一個,不然,我會『赤目』。」

  「什麼『赤目』?」我不懂。

  「就是眼紅啦!真遜,連這也不懂!」

  原諒他吧!誰教他「赤目」呢!

  約了咪咪一起出去,我和鍋子各騎了一輛機車,誰知不遠處有交通警察,我是無所謂,鍋子可就不行了,他未滿十八歲且沒有駕照,被捉到,一萬二千元的鈔票可就長翅膀,飛了!

  我想不出什麼方法幫他的忙,誰知他也不緊張,反而拿出一本magazine,坐在車子上,優哉游哉地看起雜誌來了。

  「喂!你幹嘛?」

  條子都已來到眼前。

  「哦!」鍋子放下手中的magazine,抬起頭道:「我們的車子故障了,我的朋友去找人來修理。」

  條子點點頭。「騎車要慢點,要遵守交通規則,知道嗎?」

  「知道。」

  條子駕車離去,我替鍋子鬆了口氣。他跨上機車,騎到我身旁。

  「走吧!」

  「剛才真險哪!」

  「小case!這對我來說,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鍋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看來你挺有演戲天分的。」

  「謝啦!我們走吧!」

  在DISCO舞廳裡,五光十色的旋轉式鐳射,和一大群打扮新潮的青少年,個個生龍活虎地全力扭動,彷彿要把埋藏在身體內的精力一次發洩出來。我和咪咪正跳得起勁,總覺得有人盯著我看,卻是不見人影。停下來,搜尋身邊四周的人,發現櫃檯有人正朝我招手。

  由於炫目的旋轉鐳射時有時無,因此我認不出那人是誰。我低下頭,在咪咪耳旁道:「我找個朋友,待會兒就回來。」

  咪咪點點頭。

  我朝櫃檯那人走去,總覺得那人的身影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走近才發現,原來他是……

  「陳子俞。」

  「沒錯。」他笑了笑,指指身旁的椅子。「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當然,我的記憶力驚人,更何況你令我吃驚,更開導過我,也因此,我才有機會挽回我和咪咪之間的這段感情。」

  「我什麼也沒做。」陳子俞看了看舞池內,轉頭笑道:「剛才和你說話的人,就是你馬子吧?長得挺正點的!」

  我只是淡淡地一笑。

  「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又不跳舞?」

  「不行,我的骨頭禁不起那麼扭的!」

  「那你來這兒幹嘛?」

  「只是無聊得緊,想來這兒看看能不能感染這兒的熱鬧,排解無聊,誰知反而更寂寞!」

  他的眼睛、他的神情、他的笑容、他的言語,在在都透露出寂寞,每個人都有一個叫做寂寞的朋友,我知道陳子俞至今仍愛著他的女朋友,世上癡情的人,已經漸漸絕種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古人的詩詞是無懈可擊,然而相思卻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病,日以繼夜啃噬你的心,更可以把一個男人的萬丈雄心消磨殆盡,卻又無法抵擋。

  「你去跳舞吧!別讓你的女朋友久等。」

  「好吧!」

  我拉住他,走向舞池。

  陳子俞想弄開我的手,我卻抓得更緊。

  「你拉我下海,幹嘛?」

  「跳舞啊!」

  陳子俞歎了口氣。「好吧!豁出去了!」

  誰知他的舞技真是帥呆了,令人歎為觀止!一時之間,他成為舞池內的焦點,舞池內的人全都駐足觀賞。陳子俞的舞技,獲得大家的掌聲,但是,有誰能看透他的內心呢?

  我們一直瘋到深夜兩點多,才離開舞廳。

  每個人都喝了一些酒,陳子俞喝得最多,都快有點神志不清了。走出舞廳大門,不知誰提議要用走的,結果表決通過,一行人就漫步在大街上。

  陳子俞突然躺在馬路中間,我俯下身。「陳子俞,你喝醉了,我們回去吧!」

  「我沒有醉……呃!」他揮了揮手。「我沒有醉……」

  「好!好!你沒醉!」我敷衍著他。

  「鍋子,我們一人一邊扶著他。」

  「OK!」

  我和鍋子一人一邊,把陳子俞自馬路中央拉了起來、陳子俞甩開我和鍋子的手,卻抓住我的雙肩猛搖。

  「我真的是愛佩靈的……你一定要相信……呃!我……」

  「我相信!我相信!」

  「你騙我!」

  陳子俞突然推了我一把,還好他醉了,沒有多大的力氣,不然,我非跌個四腳朝天不可。

  「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想不到喝醉酒的人,都像小孩子一般固執和單純,但是也會讓人疲於應付。佩靈一定是他的女朋友,我想。記得陳子俞提起她時,總會流露出一股好深好深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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