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鄭雪竹威懾天下!
對於恆山會盟,天宇主人應志在必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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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客也聽說恆山比武,但一向好奇的他如今卻醉在酒樓。他性格原本明亮灑脫,為什麼要用酒來作賤自己呢?
他抱著酒罈子走在深夜的洛陽街頭。亂世之時實行宵禁,他卻在大街上縱酒狂歌,立時引來了衙役。他踉蹌著將眾人打倒在地,踉蹌而行。
風一吹,不由大吐特吐起來,酒便醒了幾分。他怔在那兒,淚水輕輕……
一個柔和的聲音:「客兒,我真是失望……」
一條手巾遞上來,他如被電擊,抖戰著抬起頭。比白雪更潔美,比百花更鮮艷,那個女子長髮披垂,白衣飄舉,眼神薄責。
他狂喜:「眉兒——」話一出口,立時臉色慘變著,急摀住口,眼中現出慘切的了然來,他呼出了夢中的名字,也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就更悲痛,掩口已不及。
僵立在那兒,慘切而悲哀地看著面前絕艷無倫的長髮少女,看到她的淡然。
如眉被她所看到的形象驚呆了,皺眉掩住鼻,將他一提而起,飛昇而去。他急叫:「林主……我……」
如眉叱:「住嘴!等會有話問你!」
來到一座華院,進入精舍,將他擲入花池中,他被嗆了兩口水,濕淋淋的完全醒了,羞愧萬分:「林主……」她不理,命人將一桶桶熱水倒入進去,一袋袋花瓣倒進去。
叱:「下一次再被我看到,我就把你泡在酒桶裡!」一轉身:「洗完後,馬上過來!」
他垂頭喪氣,知道她最愛潔淨香花、清泉洗浴,如今自己的骯髒之態被她看到,心中一定失望了。
如雲拉開門,笑嘻嘻:「少主,你怎麼這副樣子?只怕你洗後,小姐得讓人清洗池子了!這樣就有幾天不能洗了,你看她不生氣嗎?」
他氣餒:「雲姑姑,你們怎麼來洛陽了?怎麼不早告訴我?讓我出醜!怎麼這宅子和林子裡的一樣?是新建的嗎?」
如雲笑:「傻小子,傷心林富甲天下,差不多各處都有產業。連西域都有行宮呢!這宅子叫作『夢園』,明兒你就知道可有多美了!」
嫣然:「我讓侍女幫你洗!」
他紅了臉:「雲姑姑,我自己來!」
如雲一笑,拉門而出:「洗好就來見小姐。」衣香漸緲,人已走遠了!
他知道花池是林主專有,他從前也從沒在花池中洗過。如今沁人香氣入心,彷彿還留有她的香氣,不覺歎了口氣。
洗浴後換上華衣輕袍,在侍女的幫助下,束髮結巾。他在外兩年多,多歷風塵,此時煥然一新,人變得神采飛揚中隱含冷靜。服侍他的侍女不由得眼中仰慕,似在讚歎!
他來到綠紗門前。
「林主,客兒拜見林主!」他低聲。
如眉抬起頭,失聲變色,掩口瞠目,雪白的臉上滲出細汗,抖戰著扶住如碧的手,埋頭在她袖中,抖聲:「合上門……合上門……」
他跪在門外含淚:「林主,我知錯了……可是……可是你連看也不願看我嗎?我真的讓你那麼厭惡嗎?……林主,這兩年來我想你好苦……你看看我吧!……」
他痛苦地哭泣,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的心情誰瞭解呢?柳如眉十五歲出師,心傷情碎後凝注於武功,但又因玉曉晨之死,與外隔絕十多年。她不但容顏依舊,連思緒也維持在少女不諳世情之態。對於外界極少關注,更不會料到這個酷肖那個的青年內心深處的情感和心傷!
她一直在多年前那個世界中痛苦!
梅花客知道這一切,因此更悲哀。
不知什麼時候,香氣瀰漫中,她輕撫他的發,柔和她說:「客兒別哭,是師父錯了!別傷心了!」
他呆了呆,所有委屈湧上心頭,一把抱住她哭了起來。她像姐姐一樣拍著他的背,八侍驚奇又感動,淚水也落。
良久,他抬起頭來,容光煥發地看著她,幸福的笑掛在臉上,不可置信:「我……我真的又見到你……你還好嗎?我一直掛念林子……」
如眉淡淡:「本來,我也無須親來,讓如碧她們來也成!可兩年多不見你,心裡很掛念你的事!客兒,你如今名滿天下,可不要象小孩子一樣!」梅花客展顏:「我知道!」
如眉沒有提起他的婚事,他希望她忘了。
她說:「你知道我找你回來是為了什麼嗎?」
他搖了搖頭。
她接道:「我想讓你參加恆山會盟。」
他一笑:「我沒興趣!不過我喜歡看熱鬧!」
如眉低頭沉思一下,然後緩緩:「我要你參加會盟!你去爭至尊之位!不要給傷心林丟臉!也不要給……你自己丟臉!」
他凜然,心中一陣緊:「林主……」
她不理他,眼波有些淒慘地出神,他被她這種神色驚住了,心中一陣恐懼。只覺得在她目光所及,是他永不能觸及的一些事!
然後她倦倦:「客兒,你先出去!」
如眉茫然地坐在那兒,似乎二十年來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像刀一樣切碎了心。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跳下山崖!
那一瞬間,她的靈魂似乎都隨他而去!她從此後恰如行屍走肉,只為了仇恨而活!
但對他的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有時候,愛恨之間是血淋淋的傷慟!
她要報復在他的後代身上!
但客兒,客兒何其無辜!他為什麼要承受不屬於他的苦難?只因為他是玉曉晨與明月的骨血?只因為他們曾如此地羞辱她?
如眉掩面啜泣:「告訴我該怎麼辦?告訴我該怎麼辦?我怎麼忍心害他?當他看著我,我怎麼忍心進行這計劃?師父啊!命運它為什麼這樣對我?給我一切,又讓我親手毀掉?」
她悲泣:「若我終於實現了計劃……親手毀了他……我只會更痛……我只會更痛啊!……就像親手殺了自己,餘下的生活……我也活不下去了……」
她彷彿看到那一幕,抖戰著心碎。
她看著客兒長大,教他武功和文事娛興,她在他太陽般的笑臉中漸化去了心中的寒冰。她原本是準備恨他,但不知覺中開始愛護他,喜歡他在身邊聽她彈箏!
她是個惡毒的女子嗎?
曉晨當年是這樣罵她的!她淡淡地笑,流下了淚。
晨風中,她坐在風中。
綠紗衣似一池秋雨,臉上是平靜:「客兒,兩年來,你江湖閱歷也不少了,在武林也有不小的名氣。但你終是個男子,不適合傷心林這種陰柔之地,我讓你在外隱瞞身份,也為了讓你以自己的能力來建立自己的事業!既然你去雲山院提親之事尚無結果,我也暫不勉強。恆山會盟馬上就快了,你必須去參加!」
梅花客低聲:「是!林主!」
如眉沉默了一下:「十幾年來,我自創了一套劍法、一套掌法、一套針法。時日無多,就只能傳你這套劍法了。恆山之後,再傳其餘!」
她起身,手持花枝,低聲:「梅花本是傲雪花,那自是清涼玉骨,莫效他人殺伐如獸,失了梅花氣度!你可好生領會了!」
當下起步,翩翩而舞。當真是驚鴻一瞥,美如行雲流水。八侍目馳神搖,飄搖。只覺得心口大震,忙忙地避了目光。
氣血翻湧中,聽她柔和地:「今天就只教這一劍!客兒,看明白就練吧!」
如碧茫然:「客兒,小姐的劍法你看明白了嗎?怎麼來來回回就只這一劍?」
梅花客不答,閉目沉思半晌,然後一躍而起,劍勢飛寒,劍光如電。如碧等人大奇,他一招一勢似乎風雷驟作,全沒有林主的淒清,而是剛猛卓絕。更奇的是,沒有一招和小姐相同。
梅花客拔劍起舞:「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光。凌余陣兮獵余行,左驂亡兮右刃傷。埋兩輪兮執四馬,接玉桴兮擊鳴鼓。天時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是屈原的(國殤》,悲烈慘烈壯烈。他的劍每一招從不連貫,東一劍、西一劍,招招誓出不回,無劍不折,無招不重,便如殺場戰鼓一般。
柳如眉舞姿如流霞飛花,劍勢如游絲軟系,招式更似飛絮輕飆,美目如波,腰肢如柳,怎麼看也不會和客兒用劍有一絲相符。
到客兒最後一句:「嚴殺盡兮棄原野」時,劍似乎已寸寸斷落,人傲立風中。
如眉淚光一閃,唇角卻有了笑意:「不錯,這招你已領悟了!」轉身緩緩離去。
八侍面面相覷:「客兒,你悟了什麼?」
梅花客看著她踏花而去,不由得輕歎:「這一定是在那人離開林主後所創,太淒苦了!」
眾侍如在霧中,見他隨手而練,這次更要命,虛實之間,反反覆覆只是信手亂刺,八侍相視失色。如碧道:「枉我們相從小姐多年,其實連門徑也未窺得!咱們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