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一位同仁過來叫他。「局長找你去。」
想必是局長見到他的辭呈了。
沈正修走進局長室,前額禿了大片的局長正皺緊臉地摸著他光亮的額頭。
「你要辭職?」
「是的。」
「做得好好的,幹嘛不幹了?你是個很優秀的警員,你的離開是警局的一大損失。」
局長感到惋惜。「我不會批准。」
他的去意堅定。「我一定得走。」
「是什麼原因?」
因為一個女人,一個將他的心帶走的女人,沈正修怔忡地想。
「私人的事。」他簡單地說。
「今後有什麼打算?」局長問。
「回鄉下種田。」
「讓你這樣優異的人才離去,實在太可惜了。」局長想了下。「這樣好不好?我放你 一個長假,三個月夠不夠?三個月後銷假歸隊。」
三個月後情況不會有何改變。「不能,我無法再留在此地。」
「跟感情有關?」局長看著他的臉研判。
他未答,局長心中已瞭然。
「如果你只是想離開這個地方,我替你申請調職,雖然讓你待在你老家那個小地方是太大材小用了,但總比完全脫離得好。」
局長不給他發表意見的餘地,手一揮。
「好了,就這麼說定,歡迎你隨時回來。」
沈正修走出局長室,在這兒消息似乎傳得特別快。他一走出,即有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他雖很想獨處,但不好拂逆大家的好意,下了班後,在大伙的簇擁下,在附近的一家餐館餞別。
帶著醺醉回到住處,已是凌晨兩點。屋內有燈光,遭小偷?他一點也不在意,反正已沒什麼怕人偷的,他走進客廳,有人蜷曲在沙發上睡著,他有些站不住,是王雅雲?沙發上的人聽到聲音,揉著惺忪的眼睛坐起,是趙倩菱,他洩氣地倒在椅子上。
「你回來了。」趙倩菱高興地跳起。「肚子餓了嗎?我去替你弄點心。」
「不必了,你快回家。」
「我等了你大半天,你就這麼趕我走?」趙倩菱不依。「今晚我要住這。」
「不行……」他打了個酒嗝。「你不能住這。」
直至此時,趙倩菱才聞到他滿身酒氣。
「你喝酒?」
「同事為我餞別。」
「餞別?」趙倩菱疑問:「為什麼要餞別?」
晚上喝了不少酒,他有些不勝酒力。「我要離開,走得遠遠的。」
「不能走。」趙倩菱急了。「你走了我怎麼辦?」
「我不是你的好對象,我走了,你反而能放開心,找個更好的男人。」
「你就是那個最好的男人。」
「你太看得起我了。」他閉上眼睛。「夜深了,快回去。」
「不要,我不放你走。」
「別孩子氣,我已經決定明早就走。」
這麼怏,趙倩菱大為慌張。
「我和你一起走。」
他倦倦地搖頭。「不要再強求。」
「不是強求,以前你對我難道全非真心?」趙倩菱執拗地說。「以前能,現在也一樣能。」
她一再沉浸於過去之中,他不甚其擾。
「我想睡覺,明天還得收拾東西,你快回去,免得伯父擔心。」
「他很放心我在你這。」她不瞭解。「我們已沒阻力了,為什麼你反而退卻?」
阻力來自他的心中。
「理由很簡單,我愛上別的女人,再也沒有多餘的空間給你。」為了使她死心,他不得不刺傷她地說出實情。
趙倩菱臉上血色一下褪盡,宛如白紙般,看來相當嚇人。
「王雅雲,那個女人是王雅雲?」
「說對了,我愛她。」明天就要離開,他終於敢對自己、對別人承認。
「謊言。」趙倩菱狂亂地喊:「你愛的是我,不是她。」
「是誰都不重要了。」他疲憊地說:「明天過後,便再也沒有這些紛紛擾擾了。」
她不能任由他離去。「你說過熱愛現在的工作,難道你一點留戀也沒有?」
「心都沒了,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沈正修睡意正濃。
「你的心去了哪裡?」
趙倩菱質問。他已然睡著,她不肯就此作罷,推著他。
「你的心去了哪裡?給了王雅雲嗎?不會的,你說你愛的是我,沒有把心給她,對不對?」
她用力地晃動他的身體。「說你愛的是我,不是王雅雲……」
「雅雲……」
他夢囈的聲音,使趙倩菱打個哆嗦。他叫著王雅雲的名字,他愛的是王雅雲?她跌坐在地上,他要離開鍾愛的工作,是因為他已無心,他之所以無心,是因他的心給了王雅雲?
「雅雲。」又是一聲呼喚。
她不知在地上呆坐多久,直到天翻白。
沈正修手撐著昏沉沉的頭醒來,見她像尊石雕般的坐在地上時,訝然地坐起。
「你不會這樣坐了一晚吧?」
趙倩菱用著空洞的眼睛看他。
「我要你說實說,你愛的是誰?你對我可還存有一絲感情?」
一醒來,即被追問這種問題,完全不是件愉快的事;沈正修揉著沉重的頭,停了好一刻。
「我也很想能抓住昔日的感覺,奈何我們的感情全禁不起考驗,你選擇了丁弘致。」她的身體畏縮地抖了下。「而我也不自禁地愛上王雅雲。」
當他夢中叫喚著王雅雲的名字時,她已知道這個事實,但從他口中證實,仍讓她痛哭失聲。
「不要這樣。」他心中何嘗舒暢。「有時候人常常在自尋煩惱。」
「你曾愛過我。」趙倩菱哭著懇求。「讓我們將過去三年當成不曾發生過,再回到從前,回到我們相愛相屬的那段日子。」
他也希望,但他無法將王雅雲的記憶從心中抹去,無法欺騙自己她不曾存在過。
「對不起!我不能。」
「你能、你能。」趙倩菱哭叫。「我們可以再回到以前。」
「對不起。」
又是一聲道歉,沈正修走進房間,拿出旅行袋,將物品放進去。
「你要幹什麼?」她隨後進來,驚喊著。
「離開這裡。」
趙倩菱情急地搶走他手中的旅行袋。「我不要你走。」
他沒要回旅行袋,默默地走出房外,往門口走,她大急地攔在門前。
「你去哪裡?」
「離開這裡。」
又是相同的一句話,可見他的決心是如此堅定。趙倩菱的淚水潸然而下,死命地拉住他。
「別離開我,我需要你。」
他看著遠方。
「三年前你決定離開時,我們已分屬兩條線,失去了交點。莫再想強留什麼,勉強只會傷害彼此,對我們皆沒有益處。」
她怎能失去他,她不要放開他。
「我要你,沒有你我的人生又有何意義?」
「不要把你的人生局限在我的身上。」他凝重地說。「我真的得走,將這的一切全忘掉。」
「你也能忘了王雅雲嗎?」她抬著淚眼問。「你真能走得毫無牽掛?你能將我對你的愛置之不理,也能不在乎她?」
他靜站著。
「你不能對不對?愛她為什麼不敢爭取,而要逃得遠遠的?你懦弱!」
「說什麼都行。」他不想解釋。「我們還是朋友,找到理想的人選時,別忘了將喜訊帶給我。」
挽留不住他,趙倩菱感到天地在動搖,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鬆了。
她動搖不了他離去的心。「不管你信不信,這輩子我只守著你,不會再讓其他的男人進入我的生活。」
「不要因噎廢食。」他不同意。「我會感到愧疚,無法安心地走開。」
「無法留住你,是我無福擁有你,我不要你的愧疚,這是我的決定。」
趙倩菱讓開身體,知道再多說也不能改變他的去意,她將旅行袋還給他,他接過來,感到沉重無比。
「倩菱,聽我說……」
她把食指放在唇中。
「不要說了,正如同我無法影響你的決定般,你也不必想改變我的心意。」
「你會讓我走得有負擔。」
她想說那就留下,而她清楚地知道答案——他不會,多說無益。
「你毋需不安,但有一點我不瞭解,看得出她喜歡你——」她雖沒說出名字,他知道她指的是誰。「你也喜歡她,還有什麼原因不能在一起?」
「環境。」他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擔心重蹈我們的覆轍?」
「我吃飽了。」
「我也吃飽了。」
僅匆匆地扒了幾口飯,兩個女兒幾乎同時離桌。高月惠放下筷子,憂心不已,不會吧!?不會兩個女兒全患上同樣症狀吧?
「雅雲最近也不對勁。」高月惠朝著丈夫說。「你想會不會她的感情也出了岔?」
王世治也察覺出大女兒變得寡言,失了魂的樣子就和依雯一樣。
「她們全將心事封閉起來,我又如何能知曉,只好由她們。」
「不能由她們,再任由她們這樣下去,會只剩下皮包骨。」
「她們又不要我們插手,即使有心幫忙,也不知從何幫起。」
「總得想辦法……雅雲……」
高月惠叫喚要走出去的女兒,王雅雲知道母親要說什麼,沒停步。
「早上有個會議要主持,回來再說。」
「不差幾分鐘……」
女兒已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