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官宣告朱德齡的委託人因罪證不足而不被起訴時,所有在場旁聽的人們都不禁鼓掌起來。
這是一件轟動全國的殺夫命案,被告因不堪長期受丈夫虐待,在一次毆打中失手把丈夫推向插有鐵柱的圍牆而致死。經由三次上訴,歷經三名律師,都被判無期徒刑的局面,後來,在社會圍體極力奔走,力邀朱德齡律師蟻務為其打官司之後,才扳回劣勢。
眼看被告被宣告無罪,德齡心理也放下一塊大石頭。她提起公事包走出法庭,一下子就被簇擁而來的記者們團團包圍住。
「請朱律師發表一下感言。」
「接過那麼多為婦女爭取權益的案件,朱律師是否有心走入國會,為弱勢團體代言?」
一時間,德齡居然被突來的閃光燈給照得睜不開眼睛。此刻她的腦中只是一片混亂,什麼都答不出來。 然而在這個情形之下,她居然還回憶起六年前第一次走上辯論台的事——若不是那次上台為自己報了一箭之仇,又因得獎受前所未有的鼓舞,她才不會在大學最後一年用功讀書,也不至於搶在吳良興他們那些高材生退伍前,就拿到了律師執照。
說來諷刺,這一切都還真感謝那個書獃子楊訓明。若沒有他的刺激,她還不見得會有今日的成就。她至今還忘不了他對她的侮辱。
回想起往事,她又不覺幽幽然起來。自那次比賽起,楊訓明是謹守諾言退出辯論界了,而往後便成了她朱德齡的天下。但仔細想想,不管日後多麼精彩的比賽,在德齡心理,卻找不到比楊訓明更令她緊張的對手了。在那之後,校園裡也很少見到他的蹤跡了……
忽然間,她已被人群擠到法院大門。
助手小玲早已把車開來,把她由記者群中拉進車子裡,隨後又一面開車,一面對德齡報告為她安排的假期。
「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高雄……度假飯店的車子到時會到機場接送,房間仍是你最喜歡的那間,可以看得到海景的。」
德齡點點頭,累得說不出話來。
忽然車裡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德齡順手接起來。
「喂?」
「阿齡嗎?我是媽媽啦!你阿爸說你大半年沒回家了,是不是趁有空回來走走?」是德齡母親的聲音。
「可是我已安排去度假了。下次吧!」德齡隨便應著。
知女莫若母,朱太太則說道:「你該不會是還沒原諒你阿爸吧?」
一提起這件事,德齡的火爆脾氣便又發作了。「我的臉都快被他丟光了,我哪還敢回去?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這件事我被說得多難聽。」
「事情過了這麼久,大家也差不多忘了,更何況錯又在你。」
「是呀!被人說成『一定有什麼毛病才嫁不掉』已經夠難聽了,被人悔婚不就是罪大惡極了?媽,這一切都是因為阿爸自作主張才會這樣的。」
朱太太歎了一口氣。「唉!你們父女倆的脾氣一樣倔。難道不能為了我而稍做妥協嗎?」
德齡一聲不響,猶豫是否要看在母親的面子上而回去一趟。
思緒不覺又飄到半年前——
德齡自大學畢業後便一頭栽進工作,眼看就要邁入二十七歲了,還沒有個定男友。照理說像她條件這第好應該不難找對象,但就是因為自認條件太好,眼光也就高了起來。
上她給自己未來對象的標準是:五好男人。
什麼是五好男人呢?就是長相好、身材好、品味好、發發學歷好以及家境好,五者缺一不可。
通常在她認識的男人中,符合這五好條件的通常已是別人的老公,不然就是五者之中略略有瑕庇,她看不上眼。
然而等她真正遇上了以目中的五好男人,卻又抓不住對方。往往在約會個三、三次,對方便主動對她疏遠,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
經過幾次慘痛經驗,她才發現自己失去這些大好姻緣並不是因為脾氣不好,相反地,遇上了喜歡的類型,她的態度會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剎那間,由精明標悍的女強人變成溫柔多情的小女人。
但男人就是這麼賤,對他好的時候便自大起來,對他不好的時候卻又像哈巴狗般搖尾乞憐。
德齡的約會對像們就是先前遠觀德齡時,被她那冷若冰霜的氣質所打動,豈知一旦交往之後,她便馬上以未婚妻態度自己居起來。對條件好的男人而言,到了五、六十歲還是極富魅力,平均年齡不超過四十歲的他們,才不想這麼快就被套牢!
於是,在過完二十七歲生日後,她便決定放下姿態,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就算她事業如何成功,身為女人的她也想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生怕年過三十不好找對象,見父母安排的對象還算不錯,稱得上五好:身高一八O,擁有企管博士學位,任職於德齡家鄉某大企業的分廠經理,也就掀然接受了。德齡父母也很高興地準備了洋房、吃車做嫁妝。
然而,天不從人願。
就在婚禮前夕,那個男人居然跑了。他只留下一張紙條說道:「很抱歉,我無法和你結婚。」就此消失無蹤。
事後德齡的父母前往他公司及住處瞭解,才發現對方之前交往過一個女友,後因嫌貧愛富,為了娶德齡才拋棄她。豈料,在得知他即將和別人步入禮堂時,女友挺著身懷六甲的大肚子找上他公司。為了解決此事,那個男人不得不把女友娶進門,還被近降職,調到更偏遠的地方。
然而德齡取消婚禮的真正原因,一直沒被鄉人諒解。
他們一致認為:一定是德齡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才被退婚!
想到這點,德齡真是欲哭無淚。她已大半年沒敢回家鄉,就怕旁人會對她指指點點。如今她父親居然還想叫她回去? 「不可能,媽,我才沒勇氣去面對那些三姑六婆。」德齡交堅決地對電話那頭的母親說。
「德齡,阿爸真的是有事要你幫忙啊!」朱太太好言好語地勸著。
誰知脾氣暴躁的朱老大,見老婆說好說歹還叫不動女兒回家,便主動搶走了朱太太手中的電話。
「你這個不肖女,每個月光是買衣服和化妝品就刷掉二十幾萬,若不是我替你付款,你那一點薪水哪夠用啊!」朱老大如雷地吼叫聲科快震破德齡的也膜。
「既然不認我這老爸,那金卡收回來好了。」
金卡收回去?這事已非等閒,德齡聽到這裡,額角不得不嚇得淌出一滴汗。
「等……等一下,阿爸,你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事至如此,德齡再怎麼倔強也犯不著和自己優渥的生活過不去,她連忙放輕語氣。「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何必發那麼大的脾氣?」
「呵!我不這麼說你會理我?告訴你,限你三天內回家裡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這個月帳單又寄回來了,不去繳的話恐怕會被停卡,你好自為之!」
「不!」
唉!現實總是逼得人不得不低頭,德齡咬咬牙掛掉電話,長長的睫毛往下垂了下,立刻又抬了起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小玲,送我回公司,我要開我自己的車回南部。」
「可是,朱律師,方醫師不是在度假中心那裡等你嗎?」
德齡側頭一想:是呀!才交往兩個月的方約翰,好不容易約自己去度假了,眼看兩人的關係就快有新轉機了,卻在半路殺出阿爸這個程咬金……
※※※
話說回來,為了試試方約翰的耐心,讓他等等也無妨吧!
「你替我打電話給他,說我晚一天到。」
德齡決定先回去看看阿爸是否又在玩什麼花樣,萬一又鬧得不歡而散,再到度假中心也不遲。
何況她也很久沒有看見慈祥的母親和
從小看她長大的傭人,歸鄉之情不免油然升起。
台灣南部某鄉下小鎮一…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朱老大不但以電話召回了德齡,還在德齡到家之前,把要介紹給德齡的對象叫來了。
這個叫楊訓明的年輕人,是才調到本地衛生所沒多久的醫生,因為當兵時是醫官,加上本身用功的緣故,已在大醫院當了一年駐院醫師。又為了一股史懷哲式的熱誠,自告奮勇申請到鄉下地方行醫,這對向來只有兼職醫師的鄉下地方而言,實在是一項難得的福音。
向個月相處下來,朱老大真是愈看楊訓明愈順眼,他不但醫術精湛,也十分富有愛心,對於鄉里一些患有長期慢性病的老人,更是每天固定到府巡視,每週還親自送藥來。有時也見他在廟口大榕樹下陪老人們下棋聊天,就連向來以火爆出了名的朱老大,見了他也總是笑得合不攏嘴。楊醫生的耐心和愛心,不但使他的高血壓降低了很多,而且還讓膝下只有一個女兒的朱老大,偶爾還能享受一點承歡膝下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