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德齡每日在這種神秘驚喜中,一面處理自己家裡的土地問題,一面還接了不少鄉人們的案子,眼看在家鄉又待了一個多月。
這個鄉村的人們雖然對德齡的待立獨行以及那些有關她戀情的傳聞,不是很有好感,但對於她的專業能力卻不曾懷疑,家裡只要有一點點問題便來拜託她。
連德齡自己都覺得奇怪;多年來只適應都市繁華生活的她,這次居然能留在家鄉那麼久,遠在台北城裡的助手小玲則不住地打電話來催——
「朱律師,你那些仰慕者們不停地打電話來,我該怎麼告訴他們?您什麼時候回來?還有,關於你走了之後有幾件離婚訴訟案……」
「如果只是寫狀子那些簡單的工作,那你就自己做好了,相信你現在也能獨當一面了,不是嗎?」德齡捧著神秘仰慕者送來的香水百合,忍不住將頭埋下去聞著那股清香,對於公事,她居然一反常態地隨意應付著,然後便掛了電話。
其實真正讓她捨不得離開家裡的原因,恐怕還是這每日一束的花朵吧!她擔心一旦她離開家裡,這名仰慕者會不知她去向。
「不過,既然這個人如此神通廣大,想來我到了台北去,他也一樣會跟上去吧!」德齡趴在客廳沙發上,慵懶地歎了口氣。
此時楊訓明的偉士牌機車聲由遠方響起,終於停在她家門口。見楊訓明進來,德齡也不改原姿態,只輕輕地打了聲招呼。
「嗨!」因為她心裡根本不把楊訓明當一回事,所以也沒必要在他面前故作淑女狀。
「還在休息呀!不是聽說你最近接了很多工作?」楊訓明摘下墨鏡,順手揮揮額上的汗水。
「那些工作不過是一般需要寫寫狀子,做調解的瑣碎小事罷了!」她見楊訓明進來又一身塵土,不免皺起眉頭叫了起來:「喂!別弄髒我家地板,雙腳在外面踏踏再進來!」
「算了吧!反正地板又不是你在擦的,何況你們家一樓本來就是可以穿鞋子進來的。」楊訓明不以為意地應了一句。「倒是你整天閒在家,偶爾也該幫忙伯母做點家事什麼的!」
「你很多事也,我幫不幫忙做家事又干你什麼事?邋遢鬼!」德齡一聽他叫自己做家事,又忍不住罵了起來。「我看你還是好好管你的穿著要緊!出門在外,好歹也該有一、兩套高級的外出服吧!」
「我穿什麼那是我自己的事!」被批評衣著已很難堪,又看見德齡兀自沉醉在禽獸的情人,「好吧!喲!這次又是什麼?鮮花攻勢?」
一聽楊訓明又哪壺不開提哪壺,被觸及心痛處的德齡又氣得忍不住將花往他頭上砸去。
「去死啦!你給我死出去!不准你這個土包子再進我家門來!」說完後,德齡又一陣風似地衝上二樓,回到自己房間。
「砰——」地一聲,德齡重重關起房門。
這時楊訓明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該死!我怎麼又和她吵起來了?」楊訓明摸摸自己鼻子,不停地懊悔著。
聽見客廳中的爭吵,原本在廚房裡的朱太太趕緊跑出來看。
「又怎麼了?你們這丙個孩子怎麼一見面就吵呢?」
「沒辦法,是我不好,一開口就刺激了她。」楊訓明苦笑著。「本來我是想來安慰她的,怕她這次受到的刺激太才……」
「喔!這倒不用替她擔心,她已經忘了那個姓方的了!倒是送花束的那傢伙,不知是何方神聖,一連送了一個月的花是不現身,弄得德齡又失神起來了。」朱太太端出一杯冰茶。「來,先喝杯涼的吧!」
「是嗎?」楊訓明沉吟了一下。「我是替伯父送藥來,馬上要回衛生所,不麻煩你了。」
他走到門口,忍不住往二樓方現瞄了一眼,看來,他若不馬上行動,一旦送花的傢伙現身,恐怕德齡又會把他拋得更遠了。
大廟前的廣場,人山人海。
廣場上,德齡忍不住呵欠坐在一排特地由公辦公室搬來的會議桌前,兩旁坐著的是村長和地方上公正人士,為著一椿鄉下人之間發生的小事出面仲裁。事情雖小,但對平日生活單純的鄉人而言,卻是一場不可錯過的好戲,所以圍觀的人很多。
「蔡有土,你真的確定黃阿火的牛踩死了你的鴨子?」身為「主判官」的村長問道。
「嗯!錯不了。他的牛常常越界跑到我田里,一定是他的牛幹的好事,我一定要他陪!」蔡有土義憤填膺地握住雙拳。
「笑死人,我的牛和你的鴨子無怨無仇,為什麼要踩死它們?該不會是你肖想我的牛太久了,才會想出這個陰謀,好藉機勒索吧!」黃阿火哼了一聲。
「陰謀?天地良心,我蔡有土敢在這裡對神明發誓,如果我騙人,一定會不得好死!」
弄到後來,不知哪個多事者提議:「對了,楊醫生不是很有學問嗎?叫他來看看鴨子是怎麼個死法,也許就能知道真相。」
「對,電視上的『包青天』好像都是這樣驗屍的!」另有人附議著。
德齡在一旁傻了眼:驗屍?沒搞錯吧!楊訓明又不是法醫!但不容她辯駁,楊訓明已被請到現場。
只見他臉上鬍鬚理淨,身穿NET白色休閒襯衫和卡其褲,看來清爽多了。不過德齡還在心裡嘀咕:NET又不是什麼名牌!和馬沙奇之類比起來還是差不多了。
不過她有興趣的倒不是他忽然改變了穿著,而是他對「鴨屍」的相驗觀點。沒想到鄉下人多事,還真令人噁心哩!
楊訓明不過瞄了一眼,立即把相片丟在一邊說:「這種死法不是牛踩死的!」
「什麼?」現場立即發出一陣陣不同反、應的驚呼聲。「怎麼不是?」
沒想到這件「命案」已走到峰迴路轉的局面,德齡之前沒注意到事件的始末,所以也沒想到這些。這下子楊訓明的指證加重了她的好奇心,於是她也不免拿起相片端詳著。
此刻楊訓明又說;「我初步判定:這種血肉模糊的死法,絕不是牛踩死的。必定是輪子什麼之類的展過去。」
「哇!真高明,不愧是念過書的醫生。」眾人又讚歎著。
不過楊訓明也注意到德齡正在現場,為了給她一點面子,他當從宣佈:「我看,接下來還是由朱大律師來推理命案的始末!」
「我?」德齡嚇了一跳,她想都沒想要在這案子上插一腳。這些鴨子死掉又與她何干?就算判成了又如何?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快刀斬亂麻,一語道出事件癥結點。「唉!不是有第一目擊證人嗎?叫來問話。」
「證人?對了,第一個發現的是素珠啦!」
「好啦!素珠,我問你,當你在現場看到鴨子是已經死了呢?還是牛正在踩?」德齡不耐煩地問。
素珠被叫到中間,認真地答道:「早就死了,如果我看見牛正在踩,一定會把它拉開。」
「那就對了,唯一的證人不能證明親眼看見被告……喔!不,是牛踩死了死者——蔡有土的鴨子。」
聽到這樣的論點,現場更是驚叫連連。而蔡有土更是不服氣地罵道:「干!他的牛就在旁邊,我的鴨子難道是鬼踩死的!」
「你不用急,大家看看這群慘死的鴨子旁邊是什麼?鐵牛車是不是?對了,大家再看鐵牛車輪子上的血跡已染到血的羽毛,不難聯想到兇手就是……不,鴨子可能就是被鐵牛車壓死的!」德齡—面解釋著,—面心想自己好像在拍推理劇。
「哇!還真的是鐵牛壓到的。」眾人又擠過來搶看那張相片。
「那……那一定是黃阿火用鐵牛車壓死的!」蔡有土聽到這種判決,更加不服氣。
「騙子,誰動了你的鐵牛。」黃阿火回道。
就在兩人爭吵之際,忽然有一個傻大個兒衝到黃阿火面前。
「有土哥,我對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的鴨子。那天我把鐵牛車開回你田里,沒想到會壓到你的鴨子。其實我也沒注意到,若不是方才朱律師講起,我也忘了那天的事……」那傻大個兒痛哭流涕地說著。「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康……康安?」蔡有土面對「原凶」竟是自己結拜兄弟,竟說不出口了。
德齡看黃阿火和蔡有土之間可能原本就有心結存在,便乘機充做和事佬。「就這樣吧!反正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事情也就算了,不如讓康安擺一桌酒陪阿火和有土吃一頓,大家握手言和。」
「好啦!事情就這麼算了,我也不計較,只當歹年冬多瘋人!」黃阿火應道。
「你……」蔡有土雖心不甘情願地被黃阿火說成這樣,便也自知理虧的點點頭。「那……好吧!」
一場糾紛就此消散。德齡望著人群漸漸散去,不免也鬆了一口氣。
「哇!真不愧是名律師,一針見血。」楊訓明走到她和身邊,讚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