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維也納首屈一指的完美搭檔,有樂界的金童玉女之稱,自從十年前兩家族在一場音樂界的盛宴中認識之後,很快地,彼此之間的默契便在相同的興趣中與日俱增,漸漸打響了知名度,連帶地,藉由音符的傳遞而萌生相知相惜的情愫。
然而,從台灣來到維也納的楚家,經濟情況與基礎並不如官家的政商關係來得雄厚,因此,每回在楚家一有危機需周轉,經濟陷入困頓之際,便由官家在一旁出資相贊助,久而久之,上薰便無時不經意地流露出嬌貴之態,言語上也盡多調侃,但迫於楚、官兩家的臍帶關係,雙穎不得不忍氣吞聲,造成這一段看似天賜良緣,事實上卻貌合神離的結合。
在行李先托運回飯店後,兩人也刻不容緩地來到國家音樂廳與韓君雲韓教授報到,這位知名的國家級元老指揮家,便是他們這次表演的指導客座教授。
「上薰,好久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你父母親還好吧!」韓君雲雙眼瞇成一條線,沉穩老成的舉止,一頭斑白的霜發,雖已達知天命的歲數,卻仍是神采奕奕。
「韓伯伯,這次的表演你一定要幫我多邀請一些政商名流到場,尤其是總統、院長之類的大官,好不好嘛!」上薰嬌嗲地在韓君雲耳畔撒嬌,企盼他能盡力滿足她的虛榮心。
「你放心,像你們這種國際知名的音樂家,總統和院長不撥空來欣賞,可不丟了面子,也失了裡子。」韓君雲笑聲爽朗,當他將視線移向雙穎時,才微微斂起笑意。「令尊的生意還好吧!」
「托韓伯伯的福,也多仰賴上薰她父親的襄助,才能不至於賠上太多。」他有些困窘地不知如何回話,內心覺得不平,可是他知道他並不能衝動。
「唉!」韓君雲深深一歎,蘊含了多少的前塵往事。「你父親做生意總是沖得太快,要不然也不必遠渡重洋跑到國外,不過幸好你也夠努力,有今日的成就也頗令人欣慰。」
「韓伯伯,你似乎對我們家的一切很瞭解喔!」他抿出一抹淡笑,對這位父親在台灣的惟一知交頗感好奇。
「如果不是你父親把生意搞垮,我敢保證,你的成就絕不只如此。」回首往事歷歷,他也只有一笑帶過。
「那……那我們家有特別比較親密的朋友,或者是兩家常來往的世交嗎?」雙穎提出的這個問題,反倒令韓君雲感到疑惑。
「雙穎,你怎反而問起我來了?腦筋這麼快就退化了。」他走過他身邊,眼光不自主地移向上薰。
「韓伯伯,雙穎在幾年前參加攀巖訓練時曾受過傷,所以對以前小時候的印象比較模糊了些,尤其是他小時候在台灣的情形,在他記憶裡完全是一片空白。」上薰為韓君雲解開了心中的那團疑雲。
韓君雲這才恍然大悟,問向雙穎:「你們楚家在台灣的點點滴滴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悉?」
「我從家母口中僅僅得知我們是犯了票據法才潛逃出境,其餘的,就算我問了,她也敷衍帶過。」雙穎聳了聳肩,眉宇之間凝聚了一線遺憾。原本相見甚歡的氣氛,在聊到楚家風風雨雨的過往時,竟變得凝重不堪,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不過,韓君雲是看多世面的人,爽朗地拍了下雙穎的肩頭道:「人生難免有崎嶇,一輩子能走的平坦路有多少?現在一切雨過天晴,有空可叫你父母親回台灣來探望老朋友,外國畢竟全是異鄉人,人,到底是要落葉歸根的。」
「韓伯伯,拜託,我們才剛下飛機,你就別再說教了,腿都站酸了。」上薰頻揉膝蓋處,噘著櫻唇抱怨。
「好好好!先養足了精神再說吧!你們有兩天的時間可以自由逛逛,不過……」他特別看了一眼上薰,千叮萬囑道:「你別再買一大堆名牌衣服了,你父親要我多盯著你一點,屆時行李超重要托運是滿麻煩的。」
「那全送你女兒穿好了,反正小蝶的身材和我也差不多。」上薰揮金如土,一副千金小姐的氣派。韓君雲知道她受的寵愛及性格的驕縱,不免勸她一句中肯的話:「父母賺錢不容易,還是省點吧!要不然,以後娶你的男人,可會吃不消喔!」
「那我不管,大不了我回家拿錢算了,教我穿得寒酸亮相,可不是音樂家該有的氣質。」她嘴角的梨窩若隱若現,下巴微抬,十分的倨傲。
一直悶不吭聲的雙穎,看上薰在韓君雲面前仍是高擺架子,不免嫌惡地添上一句:「韓伯伯,那我們先走了,再聊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隨著一對儷影漸漸離去,韓君雲不免思忖著:上薰這丫頭的脾氣,雙穎怎吃得消?為了自家生計的維繫,要雙穎像個聽話的小白臉跟在上薰身旁惟命是從,也真是苦了這無辜純潔的靈魂。
***
好不容易在計程車司機的通融下,霜靈才得以先下車回店裡拿錢付款,這忘記帶錢的毛病,可是水瓶女人的小迷糊通病。
「怎麼?又忘了帶錢出去!」在店內幫忙招呼生意的好友嵐軒也不免奚落她一番。
「忘了帶錢事小,被人遺忘那才叫悲哀!」她揀了張靠窗的椅子坐下,沮喪地把玩一根桌上的吸管。
「被人遺忘?怎麼?半路認親戚嗎?拜託,別老是以為每個人都有義務要認識你,你不過是個漢堡店的小店長,沒什麼知名度的。」嵐軒口直心快,看準了霜靈的大驚小怪。
「楚雙穎呢?他也不該認識我嗎?」霜靈脫口而出的一個人名,著實給嵐軒一個呆愣。
「楚雙穎?咦!這名字好熟悉……喔!對了對了,不就是你嘴巴常在念的那個青梅竹馬,怎麼,你找到他了嗎?」她停下洗咖啡杯的動作,忙擠到她身邊。
「唉——」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找到他又有什麼用,他根本甩都不甩我,跟他比手劃腳間了老半天,弄得自己跟白癡一樣可笑。」
「怎會這樣呢?不老常聽你得意地說他多好多棒,小時候多疼你、多呵護你,還是你長大變醜了,他才裝傻不理你。」嵐軒故作輕鬆地糗她。
霜靈瞟了她一眼,把頭撇向另一邊,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我陶霜靈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現在認清他的態度,我倒樂得輕鬆愉快。」
「喲!水瓶座的魅力喔!看得還真是開,一顆眼淚也不掉。」嵐軒豎起大拇指直讚她,水瓶座對於感情的處理上坦然得教人不得不佩服。
「大肚婆,講話別帶刺藏針的,好不好?那張嘴太缺德的話,小心小孩生出來沒嘴巴!」
挺著大肚子的嵐軒,離預產期越近,心情一反常態地越輕鬆,她笑一笑。「有品德愛我,我才不在乎吶!」
這段人生的小插曲就到此告一段落,其實這樣也好,夢境破了,就更能積極拓展更寬敞的視線,灑脫的水瓶座可不拘泥在這種小情小愛上的。
「嵐軒,晚上要沒什麼生意的話,就早點打烊好了,明天星期六,恐怕又要瘋上一整天了。」她疲憊地揉揉發酸的肩頭,正想回家大睡一覺之際,才突然想到肩膀上怎麼空空如也,那……那無尾熊背包不見了!
「嵐軒——」她如被電觸到般尖叫起來。「完了啦!我的包包不見了!」
準備結賬的嵐軒忙放下手邊的賬本,走到她面前。「你別急,慢慢想想,看是不是掉在什麼地方。」
她宛如一隻被拔了觸角的螞蟻找不出一條思路,狂躁地在原地跳腳,等面灰色槁地跌坐回椅子上時才說:「死定了,一定是在計程車上,八成找不回來了。」
「你有沒有記車牌號碼?」
「沒事去記那鬼車牌做什麼?」她懊惱地吼了一句,怎淨說些沒建設性的話。
嵐軒拍拍她的背道:「先報警,然後打電話到警廣去問一下,你背包裡裝些什麼,有重要的證件嗎?」
「廢話!我所有的家當全在裡面,還……還有一本支票簿,這幾天要開給經銷商的票子全在裡頭,你說我該不該急?」她的頭髮已被她抓得像一束稻草,可見事態之嚴重。
「什麼?」嵐軒有點被鎯頭K到的感覺。「你沒事把支票簿帶在身上做什麼?簡直是個大白癡。」
「昨晚急著跟我小阿姨餞行,怕第二天忘了開票子,才決定拿回家寫……結果……」她已亂了思緒,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
「好啦!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快打電話去警廣問看看好了,說不定人家司機很好心把你的包包送到電台去了。」刻不容緩,霜靈忙執起話筒,火速打電話到警廣去。
「喂!警察廣播電台嗎?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有沒有司機先生撿到一個無尾熊的背包,裡頭有我的證件、支票簿和公司的名片,我叫陶霜靈,麻煩你幫我查詢一下。」她難得思路清晰地說出重點,冷汗不停從額上沁出,她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希望老天爺別開她這種足以讓人去掉半條命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