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蓋瑞輕輕打斷我滔滔不絕的發問,很聰明地把話題導回原點,「所有網球方面的知識,我們很快就能解決,事實上,現在就是上課的好時機。唔,讓我想想,首先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跟網球規則毫無關連。」我已經快笑破肚皮了,但仍然盡全力保持正經的表情。
「錯了!你的名字非常重要,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誰,怎能找回我那顆被你偷走的心?」蓋瑞用手按住左胸口,表情裝得跟我一樣正經八百,「沒有了心,我就沒辦法向你解釋我最心愛的網球了。」
現在是考試時間嗎?蓋瑞·維爾森正在跟我比賽,看誰擅長忍笑的功夫……我故意向他展示空無一物的雙手,「看清楚,蓋瑞,我手裡沒東西,而且我從來沒見過你的心,它一定是別人偷走的,與我無關。」
蓋瑞率先笑出聲,突然往前傾身,一把抓住我的手,很仔細端詳著,「我不相信,讓我徹底找一找,明明是你偷了我的心……噢!多可愛的一雙手!」他的笑容換成驚歎沉醉的神色,「這麼纖巧,皮膚又滑又細……」
「嘿!別這樣。」我覺得好窘,努力收回雙手,臉孔一陣火熱發燙,哎!真沒用,我一定臉紅了,「我並沒有要求握你的手,蓋瑞,你實在不該這麼做,我——」
「我的手在這裡!」蓋瑞立刻把雙手舉在我面前,並且頑皮地揮動著,「隨時歡迎你來把玩。」
我清楚看見他手掌長著繭,那必然是長年握球拍的成績,蓋瑞有雙指節修長、掌紋清晰明確的大手,顯示了他的個性,我想他一定是思路清明、意志堅定的人,也許還有幾分擇善固執的脾氣吧!
「今天我會遇見我的茱麗葉嗎?」蓋瑞直視我的眼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為什麼你的眼神像吉普賽算命師一樣銳利?你是不是看穿我一生的命運和所有的秘密了?而我竟然還問不出你的姓名,唉!我真的很差勁,不是嗎?」他露出懊惱的神色。
「別開玩笑,我才不是什麼算命師。」我不想再玩捉迷藏的遊戲了,一邊從背包拿出速寫本和簽字筆,一邊告訴他:「我是姜艾薇,我想麻煩你給我一份親筆簽名,不是我自己要的,剛剛晴惠在電話裡交代我幫她做這件事。」
蓋瑞並不推辭,接過紙筆,不假思索地寫下幾句話,抬頭朝我一笑,「艾薇!我喜歡這個名字,它就像你的人一樣優雅自然。」
「算了吧!艾薇就跟常春籐同音,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名字,沒什麼特殊之處。」我收下他遞還的紙筆,忍不住好奇,「倒是你,蓋瑞,為什麼你總是連中間的名字也列出來?愛德蒙這名字,對你有特別的意義嗎?」
「你注意到了?」蓋瑞顯得開心又得意,「愛德蒙是我祖父的名字,他對我影響很大,為了紀念他,我堅持使用全名,好讓世人永遠記得他。」
「噢!我很難過,你祖父不在人世了!」
「別這麼說,沒關係的,他去世的時候已經八十九歲,據他自己說,他早已看遍人世的光彩和繁華,再無任何遺憾,他需要真正平靜地休息。」
「多令人景仰的智慧!」我是真心歎服了,「愛德蒙·維爾森先生,我相信你可以從他身上學習很多……等一等,這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啊!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有位愛德蒙·維爾森,他是文學批評家,以前我讀過他的著作。」
「沒錯!我祖父就是那個有名的批評家,原來你是主修美國文學的學生,難怪英文程度這麼好。」
「我早就不是學生了!而且我記得這裡好像沒有美國文學這門科系。」我的心跳因興奮而加速,講話速度比自己想像中更快,恐怕會說出文法錯誤的句子,但我非說不可。「蓋瑞!你祖父是愛德蒙·維爾森,那你祖母不就是瑪麗·麥卡錫了?她是我最喜愛的美國小說家之一,我的英文幾乎是從她那本長篇小說《綠洲》學的,她可以算是我最好的老師!」
蓋瑞笑著,眼神充滿寵愛的光芒,「很遺憾,艾薇·瑪麗一度是我祖父的妻子,但她不是我祖母,瑞伍伯伯才是她的小孩,我祖母潘妮是祖父的第三任太太。」
誰管他是不是瑪麗·麥卡錫的親孫兒?我得問更重要的事情!「聽說你祖父把瑪麗關在房間裡,強迫她寫完小說才准出門,是真的嗎?」
「沒那麼嚴重,祖父只不過習慣用權威的語氣說話,他跟瑪麗結婚之後,發現她有創作小說的才能。你應該很清楚,瑪麗原先只寫書評劇評,而且成績斐然。可是祖父獨具慧眼,他為她準備了一間書房,然後對她說:『你就待在這裡好好寫吧!』他並沒有真的鎖上門,但瑪麗的確聽從他的建議,專心開始寫小說,然後就成為舉足輕重的小說家。事情真相就是這樣子,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樣戲劇化。」
「噢!原來如此!」我的心跳漸漸平復,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笨,因為蓋瑞敘述的時候一直含著笑,就像面對愛聽故事的三歲小孩。
「你真特別,艾薇,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問起這件事了!而你是第一位聽見我祖父的名字,立刻聯想到瑪麗的外國人。」
他說這種話,未免有點大美國主義,世界又不是以美國為中心。「嘿!這裡是中國,你才是外國人,別搞錯了!」我不得不提醒他。
蓋瑞愣了一下,發出非常爽朗的笑聲,「告訴我,伶牙俐齒的小姐,這裡的女孩都像你這麼聰明又難纏嗎?」
「我還不夠聰明呢!」這個時候我當然得好好為我們的女性同胞吹噓一番,「如果你留心注意路上走的女孩,你會發現她們都比我聰明,而且全都比我漂亮,比我溫柔可愛一百倍……我是很壞的特例。」
「為什麼要貶低你自己?我覺得你夠漂亮了!」蓋瑞用一種男人欣賞女人的專注眼神看著我,嗓音也變得低沉而充滿誘惑力。「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神秘動人的女孩,那雙閃亮的、謎一般的黑眼睛,那麼俏麗的短髮,還有令人迷失的笑容……你是最美的。」
如果這裡不是車廂裡,而且車子正在行進中,我一定會用跑百米的速度逃離他身邊,因為他真的讓我只想逃走。
「你還沒結婚,也沒有固定的男朋友,對不對?」
「我絕對不會透露個人隱私的。」唉!我極力避開他緊迫不捨的目光,把自己的慌亂表現得太明顯了。
「你不肯說,我也看得出來。」蓋瑞毫不在意我的逃避和抗拒,「看看你,艾薇,你沒戴戒指、沒有項鏈,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首飾,甚至連手錶都不戴,因為你痛恨任何形式的束縛,像你這麼自由率性的女孩,根本不可能有男人抓得住你,我說得沒錯吧?」
「我很佩服你的觀察力,不過我對你的觀點無法認同。」我不時往車窗外看,一心只想快點抵達市區,說真的,我不能繼續待在他身邊,這是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即將發生。「老實告訴你吧!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特殊,只因為我工作時間比一般人長,幾乎不太出門,所以不需要手錶。至於首飾那一類的東西,我想我還沒有機會培養欣賞它們的眼光,這個理由合格嗎?」
「為什麼你讓我感覺你很想逃走?」蓋瑞眨著眼睛,顯得十分委屈,「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令你討厭我?」
「不,不是這樣的!」老天!他說到哪兒去了?我又看一眼窗外的景物,還好,已經進入市區,無論他住哪一家飯店,只要不塞車,我應該很快就能脫離目前的窘境。「我心裡掛念著其他事,或許我該提前下車。」
「別走,留下來。」蓋瑞衝口說,大概自覺唐突,換了較溫和的口吻,「我的意思是,請你別急著下車,多陪我聊聊,我很少遇見談得來的陌生人,人們一見到我,總是不停地談網球,要不就是索取簽名、要求拍照……」
「我也向你要了簽名呀!」我真感到很好笑,他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想取笑他,「如果我懂網球的話,說不定也會像別的女球迷一樣,見了你就大聲尖叫,湊到你的身邊強吻你的臉頰、抓你的頭髮、扯破你的衣服……而你會嚇得轉身就逃。」
蓋瑞挑起雙眉,傾身靠近我,嘴角滿是頑皮的笑,「你錯了!艾薇,我非常渴望你那麼做,尤其是強吻我的部分,我絕對不會拒絕你的。」
該如何形容我的處境?他是那麼俊逸迷人,濃烈的男性體味讓人不由自主感到昏眩和心慌……唉!我承認我很軟弱,蓋瑞身上散發的氣息,對我而言,深具誘惑力,我得使盡全力才能阻止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別說笑了,蓋瑞,你我都瞭解,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萬一被記者看見了,那會引起很大的風波,我們都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