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紫瑚卻仍然不肯罷休。「那小子竟敢傷害你?」她的聲音已經陰沉到了極點,什麼柔美、甜膩全都不翼而飛了。
傅子嘉在心中叫苦連天,還不停地咒罵自己,臉上卻還是得裝滿笑容。
「我說紫瑚啊!你就別在意這件事了,我……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這樣可以吧?」
老實說,原先他也打算好好懲罰盧禾天一下的,可這會兒瞧見紫瑚那種恨不得能抓某人來銼骨揚灰一番的態勢,他就著實擔心得很,搞不好紫瑚會再度施展出摸進遼營偷天換日的那一套絕招,也上盧府來個如入無人之境,順手摘下盧禾天的腦袋瓜子回來獻寶,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紫瑚眼眸一轉。「你要如何解決?」
傅子嘉窒了窒。「呃……那個……我還沒想出最妥善的方法,可是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我保證!」
紫瑚哼了哼。「太麻煩了!還是讓紫瑚來吧!斷手、刖足、割鼻、挖眼、截舌、抽腸、灌鉛、炮烙,最後再來個黥面,然後趕他出去,接著……」
天哪!這樣他嚇都嚇死了,還有接著?!
「停!」傅子嘉實在不敢再聽下去了,面青唇白地趕忙舉手阻止。「不成,紫瑚,你千萬別把事情鬧到無法解決的地步!你要知道,一旦盧禾天出了什麼事,很容易便會連累到我的家人,所以,絕不能莽撞行事,懂嗎?」
「這樣啊……」紫瑚皺起眉頭,臉色還是有些不善,但她似乎勉強接受了傅子嘉的說詞。「那……好吧!可夫君要是想出辦法的話,就要立刻告訴紫瑚,讓紫瑚也來幫個忙出出氣喔!」
「是、是、是!」傅子嘉連忙低聲下氣地唯唯允諾,心頭卻不由自主的感到萬分窩囊,實在不明白情況怎麼會演變成今天這般模樣的?
他這個丈夫不是該泰山壓頂般地騎在妾室的頭上撒野嗎?怎麼這會兒卻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是啦是啦!現在他這個刁鑽的妾室是不會再對他冷漠凶狠以待,甚至還一日親熱過一日--這一點他倒是感到相當滿意。可對她那偶爾就會毫無警告便突然爆發的怒氣,以及當她有所圖謀時,自然而然表露出的撒嬌媚態和耍賴嬌態,他卻更覺難以應付。
明明前一刻自己還猛對自己信誓旦旦的說絕不再妥協了!可下一瞬間,他不是投降在她舉世無敵的纏功下,就是怕了她那張夜叉臉。
說起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場勇士居然會怕一個小女人的凶樣?這太可笑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辦法真正狠下心來發飆回去,更拿她的撒嬌耍賴沒轍!
沒錯,紫瑚的確是很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對他來講,紫瑚最令人心動的是她對敏妹妹那根深柢固的忠誠與懷念,還有她的體貼細心和堅強能幹,甚至是她的刁鑽與狡詐,她的一切的一切,不管好的壞的,都是如此的可愛迷人。
她與綵鳳是完全不同的典型,而他原以為自己偏愛的是溫柔嫻靜的女人,卻沒料到頑皮狡詐的小女子反倒更能吸引他至無法抗拒的地步。
不,應該說她能吸引所有男人的心才是最正確的吧!
無論如何,現在的他只能在紫瑚的「迫害」下苟延殘喘,盡力在夾縫中尋回一點點男性尊嚴及夫綱而已了。
想到這裡,他不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夫君歎什麼氣?」紫瑚立刻追問。
傅子嘉一愣,隨即道:「沒什麼、沒什麼,我……隨便歎歎而已。」
柳眉一挑,紫瑚立即瞇著眼瞅住他。
「哦!歎歎看自己還有沒有氣是不是?」
傅子嘉頓時感到啼笑皆非。「什麼話嘛!我又不是殭屍,你也不是道士,別胡說八道。」
紫瑚的眼珠子溜溜一轉。「哦!那我知道了,你還是想不到該如何處理那個盧禾天對吧?那正好,交給我……」
「少來、少來,」傅子嘉是不由得大歎一聲。「你別又亂扯好不好?我是……是……啊!對了,我是想到其它更嚴重的問題啦!」
紫瑚的臉上寫滿「我才不信」的神情,「什麼問題?」
傅子嘉疲憊地捏捏鼻樑,「這個問題就是,不過半年前,楊業楊將軍才在被俘後絕食而死,我卻獨自一人從遼營裡逃了回來……」他斜睨著她。「你想想看朝廷會怎麼看我,嗯?」
紫瑚皺起眉頭。「喂、喂!你不會是看上了哪個番女,其實根本就不想被救吧?」
「你又在胡扯了!」傅子嘉哭笑不得。「我哪會不想被救?只是……我原本是想在回京城後,請求皇上派些兵馬給我去救回其它的俘虜,這樣或許可以將功贖罪,可是現在一想……」他輕歎。「皇上沒有責備我戰敗被俘還苟且偷生,我就應該要偷笑了,怎麼可能再交給我任何兵馬呢?如此一來,我就……」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愁眉苦臉地長吁短歎不已。
紫瑚想了想。「那麼……只要把其它俘虜也救回來就行了嗎?」
「當然不是這樣就夠了,但是,以我目前的情況來講,能這樣就算不錯了,可問題是……」傅子嘉苦笑一下。「好像連這個樣子也不太可能做到。」
「這樣啊……」紫瑚垂眸喃喃自語著。「早說嘛!怎麼到現在才說呢?」
傅子嘉長歎一聲。「早說晚說不都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紫瑚突然打住,而後神秘地笑笑。「我說夫君哪!咱們今晚早點睡好嗎?」
傅子嘉簡直不敢相信!
她說早點睡,結果他在天亮醒轉時,竟發現身邊的女人早就不見人影了,而且還留下一張紙條說她有點事要辦,要他在隆德府等她,最多七天她就會回來了。
這算什麼?卷款潛逃嗎?
也不太像,這一路上好像都是她在「養」他,可是……
可惡,七天耶!她要他在這兒等她七天耶!真是該死,那個混蛋小妮子到底在幹嘛?無緣無故跑得不見人影,連個解釋也沒有就要他在這兒等她七天,她以為他是誰啊?她的乖兒子嗎?
這七天他又能幹嘛?每天吃飽喝足了出去逛大街嗎?他又不是娘兒們,繡繡花、寫個字就可以打發一天的時間,再說,他既不會繡花,也不喜歡寫字,那還能幹嘛?難不成要他自己跟自己打賭,看看他會不會在一見到她回來時,就立刻把她給掐死嗎?
唔……這好像是個很不錯的消遣喔……該死的紫瑚!他發誓,等她回來後,一定要先掐死她三次,然後再聽她解釋!
不多不少,剛剛好整整七天,紫瑚回來了。
「你這個……」
傅子嘉正想破口大罵,誰知道紫瑚纖纖玉手輕輕一掩,就摀住了他的嘴,繼而一語不發地只是笑笑,拉著他先去結了客棧的帳,然後直往城外跑。在這途中,無論傅子嘉怎麼火大地問,她都是悶口葫蘆一個。
剛出城門不遠,在往南的官道旁有一大片樹林,紫瑚仍然是一聲不吭地就把他往裡帶。不一會兒就見到在一片空地上停了好幾輛馬車,馬車旁則有四、五十個形容憔悴、衣著襤褸的人正圍成好幾堆在烤肉吃。
傅子嘉的視力非常好,所以,他只是遠遠的瞧著,就忍不住錯愕地慢下了腳步。
這是不可能的事!
紫瑚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逕自扯著他來到最中間的馬車,外面還有兩個人邊吃著烤肉,邊看守著。紫瑚先朝他惡作劇般地擠了擠眼,然後咧出一臉得意的笑容掀開布簾。
「在陳家谷口之役時,就是這兩個傢伙逮住了楊業楊將軍,」她點著腦袋指指車內那兩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大漢說:「一個是耶律斜軫的副部署蕭達凜,一個是神射手耶律奚底,我想,有了這些個,你們的皇上就不會怪罪你了吧?」
天哪!這是……這是不可能的事呀!
「若是這樣還不夠的話,那我就再告訴你,我離開的時候呢!還順便把他們的糧草、兵器全都給毀了,還有啊……」她突然噗哧失笑。「他們的衣物、被褥也都被我給燒了,所以呢!至少這個冬天,他們大概光是找食物、找衣服,就夠他們忙的了,像打仗那種無聊事,他們應該是顧不得了啦!」
傅子嘉傻傻的完全無法作聲。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生性嚴謹耿直的諸中大夫傅正國是個相當清廉自持的好官,雖有一妻一妾,但妾早逝,僅得二子一女。長子傅子青穩重斯文,與父同司職於朝中任右正言,是那種所有的父親都會引以為傲的乖兒子。
然而,灑脫豪爽的次子傅子嘉卻偏偏喜歡騎馬打仗,小時候,他就常常沒事拿同伴當「練習」工具揍個頭破血流,讓他們哭哭啼啼地回去找爹娘來理論,然後,轉眼間,就換傅子嘉跪在地上被籐條抽打!可他總是咬著牙一聲不吭,有時候明明都已經痛昏過去了,他卻還硬挺著不肯倒下,委實教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