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神仙,這又是哪來的銀啊!……咳……我睡得又不穩,如果有人走得這麼近……咳……我早醒了!」
「……可是,奶奶……」
「別再說了……咳……這竹葉子就是最好的證明!……咳……難不成,這時節吹起了東風……咳……還一口氣把竹山上的葉子都吹來了我房裡不成!」
「奶奶……」
「你這小丫頭……咳咳……不懂事就別亂說話。褻瀆了……咳……神仙,要受報應的。」
……真要有神仙,為何直到現在才顯靈?大姑娘看著自己祖母拜天拜地的模樣,只有暗暗咬了咬唇。
如果真有神仙,在她哭喊到連嗓子都啞了的時候,不該還是讓爹娘在自己的眼前被活活打死!
如果真有神仙,那張地主每年來討債的時候,就該施個法,給她們滿山滿谷的銀子,把那些人砸了回去,
「沒有神仙的!奶奶!這只是個好心人看咱們可憐,才幫咱們的!」
「你這小孩子懂什麼!那村裡的……咳……陳樵夫可也親眼見過神仙的!不要再……咳咳……說了,我們這就去竹仙裡磕頭!」
老婦人拉著小孫女。
「奶奶!」
回到了竹山頂,冷雁智第一件事就是衝回了趙飛英房裡。
就如同以往一般,他還沒有醒。
臨走前壓在桌上的紙條,,還孤零零地躺在那兒。
師兄,我有事下山一趟,很快就回來。如果你醒了,千萬別走。待在這兒等我,食糧飲水還有一些衣服我都放在你房裡的角落。要記得!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冷雁智苦笑了一下,把紙親又重新收在懷裡。每次,他要暫且離開這兒的時候,一定不會忘了留下足夠的食糧和飲水,以及這張紙條。
要是師兄醒來,自己卻不在,那該如何是好?要是自己耽擱了時辰,師兄餓了、渴了、冷了,那要怎麼辦?要是師兄一時不察,失了足……他可沒傻到,以為病了這幾個月的人,還能安然無恙!這可是萬丈的絕壁!
每次,每次地擔心著,讓他離開的時候,一顆心總是懸在了他身上。
每次的每次,當他回來的時候,依然只能見到沉睡著的他。
他的擔心,總是多餘的。
山腳下的那同小破,似乎……變大了一些?
冷雁智有些胡疑地用手量了一量。
可不是?就連本來的木條,都變成上了漆的木板。唯一沒變的,就只有那根枯竹。
真靈嗎?一支竹子?冷雁智叉著腰,懷疑地看著。
直到一個村民拖著跛足前來磕頭的時候,冷雁智忍不住就開了口。
「老丈,你在拜什麼?」
那老村民瞄了一眼這個最近幾個月似乎常出現在村裡的男子。
「竹仙啊。」老村民說著,一邊繼續叩拜著。
「靈嗎?」冷雁智依舊十分疑惑。
老村民立刻義奮填膺地站了起來。「靈!誰敢說不靈就是不敬!我老漢第一個就找他拚命!我的這條命,就是竹仙救的!幾天前才連動都動不了,一天晚上,我家的門被風吹了開,您瞧!嚇!就這麼一陣冷風過來,隔天就下得了床了:再沒幾天,就可以走了!誰敢對竹仙不敬,我就……」
冷雁智眨了眨眼睛,老村民接下去的話也就沒聽見了。真的靈驗嗎?那麼,他……
冷雁智連忙也閉了眼、合了掌,恭恭敬敬地祈求著。
竹仙啊竹仙,如果您真的有靈性,請保佑師兄早日康復……而且……而且……最好他一醒來就愛上了我……
冷雁智微微臉紅了。
……如果真的事成,我一定替您修個金身,再蓋間像樣的給您。早午晚各敬三柱香,不敢懈怠……
等到進了村以後,冷雁智發現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名少女沒再跟著他了。
正當重重鬆了口氣的時候,遠遠的,他看見那天晚上的老婦,提著似乎十分沉重的籃子,朝他這兒走了來。
還以為被她發現了呢。不過,老婦卻只是兩眼無神地從他身邊走過。
原來,只是要出村的嗎?
「可憐喔,可憐喔……」冷雁智一路走去,聽見的是無盡的歎息之聲。
怎麼?前幾天他不是才剛給過她們銀兩的?
「難得竹仙顯靈,卻還是鬥不過那張地主……」當小販遞給冷雁智一袋鮮果的時候,還一邊跟隔壁賣包子的小販閒聊著。
「什麼張地主?」冷雁智也湊了一腳。
兩人看了冷雁智一眼。
「也難怪,你好久才來村裡一次吧?也難怪你不知道了。」
「不過,那張地主,你可認識吧?」
「不認識。」冷雁智坦白說了。什麼張地主的,連聽都沒聽過。
「是這村裡的地主啊,有錢有勢的……」
「小紅丫頭的爹娘就是死在他們手上的……」
「噓,噓,別講太大聲了!」
「反正還不是就這麼回事,小紅丫頭也越來越標緻了……」
「就是說,欲加之罪……那個什麼……」
「何患無辭。」冷雁智好心地幫了忙。
「對對對,就是這樣囉。何患無辭!」
沉默……
「然後呢?」
「反正就是這樣了,真是褻瀆神明哪,連竹仙給的銀子,都敢說是自己的。
「可不是,還把小紅拾了去,硬是賴她偷了錢。」
「都說是竹仙給的還不信!哼,早晚有一天,叫他們被雷給劈死!」「最好是全家全死光!」
「啪,罪過罪過。大娘,您這麼講是要損功德的。」
「你敢說你就沒這麼想?」
「大娘,您別盡拖我下水……」
冷雁智微微愣了愣。
所以,就是那個女孩被誣賴說是偷了錢,然後被那什麼張地主架了去?
「官呢?總有縣太爺吧。」冷雁智隨口問了。
「縣太爺在山的另一邊呢,大爺。」
「再說,這芝麻綠豆的小事,官才不管哪!」
是自己害的嗎?
冷雁智一路走了回,心裡難免有著一點疙瘩。
這不關自己的事吧,他們不都說了,是那個什麼張地主……還是什麼張地主的兒子……嘖……看上了那個女孩。
真是的,果然是個鄉下的小村子,連這樣的姿色都能起興趣……
就算自己不送銀子過去,她還是會被抓的。所以,不關自己……
不行不行,冷雁智,你在想什麼。不要忘了,你還得守著師兄,不要惹事!
那是她們的事,你不可能一輩子守著她們。幫了一次以後,是生是滅,還得看她們自己,
然而,就在看兄見仙前的一小盞燈籠,以及那不斷磕頭的老婦人時,冷雁智沉默了。
「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小紅,老婦這輩子、下輩子,為您作牛作馬,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從老婦人背後走過,帶起了少許的風。冷雁智的表情冰冷。
竹山頂上,沒有野獸的顧慮。其實,就算是飛禽,也少有能飛躍這萬丈的絕頂。
把紙條壓在桌上,冷雁智手裡提著趙飛英留下來的人皮面具。
「我走了,師兄。借您面具一用。
張府開了三桌,請來了縣太爺的師爺以及一些小城裡的貴客。今天,是二兒子娶第三房小妾的日子。
「呵呵,可不是。我那兒子,就是心腸好,一個野女孩,玩玩也就算了,還想娶進門呢,真是的。」張老爺笑得合不攏嘴。
「想必是老爺子教得好。二公子明媒正娶、以禮相待的,是那女孩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哪。」
然而,在客房裡,那好運的女孩,只是把碎瓷片藏在懷裎。
「喲,倒挺乖的啊。」喜娘走了進門,瞧了瞧端坐如山的女孩。
女孩狠狠瞪了喜娘一眼。跑了幾次,都被半途追了回。那禽獸說了,只要自己再想跑一次,不但他祖母難逃一死,還要對自己霸王硬上弓!
把身子給他糟蹋也就算了,頂多就是一死了之。然而,她那年邁的祖母,是不該再受折磨的了。
「咱們二公子看上你,是你幾輩子好香修來的福氣。」喜娘整了整她身上的凰冠霞披。
「待會兒拜天地,可不要出什麼紕漏。不然,有你受的,知不知道!」
漫長的等待。然而,等待的結果,畢竟,也只有死,亦或是拖了那張家公子一起。
門,似乎被打開了。
時辰到了嗎?
但是,這種腥膻的味道,彷彿,就像是血……
血!
一瞬間回過了神,把紅蓋頭一掀而起,小紅才發現門外儘是哀嚎以及四灑的血雨。
剛剛開的門,是因為有人一刀劈了開。那把大鎖,還垂在一旁。
小紅倉惶地看了看四周。強盜?是強盜?那麼,她是不是可以逃了?不過,要是出去遇上了強盜怎麼辨?
……反正都是死,就賭一睹!
小紅從床上一躍而起,然而,在踏出門前,小心翼翼地停下了腳步。
外頭哀嚎的聲音沒有止歇,地上東一具、西一具都是斷肢殘臂的屍首。
惡……
摀住嘴、忍著乾嘔的衝動,小紅提起了裙擺,就往大門奔去。
本想救了女孩就走,誰料到一個女子的高聲尖叫,引來了一波波的人。不曉得是官差還是護院的莊師,提刀提槍地湧了過來,把他一再的警告丟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