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當然不會知情這些,否則此刻絕不會瞪著眼,狐疑的問:「你從哪裡來?」
瞧他一身休閒服、牛仔褲,活像個大學生似的,一點也沒有老師的刻板架子,
又不曉得去哪裡招搖撞騙……喔!怪不得澎澎上去那麼久還不下來,本尊在外頭逍遙,可憐癡情女彭麗蓉就這麼傻傻地在樓上枯等。
「是來找我的嘍?!」當了她的班導後,發現這小妮子之所以有如此明亮的雙瞳,原因在於她單純卻不失慧黠的善良,讓他一點一滴的逐步認識她,甚至培養出一些攸關於和她的默契。
就是討厭他這股「自以為很熟」的鬼屁默契,趁著四下無人,她違背師道的,光明正大的睨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準備上樓去解救那塊「望師石」。
「等等,妳上哪去?」不由分說的,他一手拉回她的身子。
像通了電似的,江靜全身麻了起來,唯獨留下唇舌勉強可以運作自如。
「喂,做什麼?」她沒有掙扎,麻了嘛!
「問妳上哪兒?」不著痕跡的,他把她又拉近自己些,感覺到她的氣息。啊!真好,在這初秋的午後,和光一樣的女孩並肩呼吸。
「你住幾樓?」她不打算浪費任何一分一秒在這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
「五樓。」比起她的急躁,他的溫和顯得友善極了。「頂樓還有個小花園,夏天乘涼、秋日賞月……」
她沒好氣的再瞪他一眼,就只知道耍這種文人氣息來騙騙這群小女生。「乘涼?!你要再晚個幾分鐘回來,我看就要有人中暑,身亡在你家門口了。」
她轉身又要跨步走,才發現他根本沒鬆手。「放開我,哎呀!你這人……我叫你放開我。」
好不容易掰開似八爪魚的糾纏,三步並兩步跑到五樓時,果然看見了一個人。
喔!不是,是一隻狗,一隻垂頭喪氣的澎澎狗。
「江靜,怎麼辦,老師好像不在耶!」澎澎看到救星。
「他不在就算了,明天上課再給他簽就好了。」她看著澎澎額上的汗珠和脹紅的兩頰,有時她還真氣這些同學,也不想想,赫威風他好歹也是個老師耶!想和他有什麼未來?簡直是癡人說夢的莫名其妙!
「可是……人家千里迢迢的來,就這樣回去嗎?連見他一面都不成。」文藝少女鬼上身嘍!
「澎澎,妳辦休學了?」
「休學?沒有啊,江靜妳在說什麼呀?」
「還是赫……老師離職,得絕症不久人世了?」
「呸呸呸!江靜,不要詛咒他。」
「既然妳沒休學,而他依然健在,那只要妳每天來上課不就可以天天見面了嘛!」天曉得,她幹嘛拚命安慰她。
「可是我還是想看一看他住的地方……」
「彭--麗--蓉,」江靜的耐性終於用光。「妳到底走不走?」
「好……好……好啦。」和江靜認識一年多,澎澎算是瞭解她的。雖然江靜的身長只有160,秀氣的骨架,配上她巴掌大小的瓜子臉,理應是個軟腳蝦的柔弱軀殼,卻又同時鑲著一顆嫉惡如仇的心,及數百條直直衝的神經。耐性對她而言是外層空間的產物,沒有一天會派得上用場,也因此,她獲得了「火車頭美少女」的封號。
瞧!此時這火車頭正拽著她的同學,疾步往樓下衝去呢。
才沖不到五個階梯……「老師!」澎澎眼尖的發現在四樓轉角的人,順道也踩住了火車頭的煞車。
從澎澎叫那一聲老師起,江靜的臉就鼓到現在。
「江靜,江靜……」澎澎像哈巴狗似的在放學途中不斷地重複叫著她。
「不要叫我!」她面目憎惡的吼了一句。
「別這樣嘛,江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妳就別生氣了嘛!」
生氣?她沒有在生氣,只是氣爆了。
在梯口遇到他之後,他開始殷切的招呼他的兩名學生,只是其中一名毫不領情的堅持站在門口。
「江靜,」澎澎扯扯她的衣擺。「妳真的不進去。」
「嗯!反正他寫完就會拿出來了。」幾乎忘了到這兒的目的。
「可是……」她覷了覷門的另一邊。「老師說他要泡東西請我們喝耶!」
「那妳去喝啊,我在這裡等。」說完,一屁股的蹬坐在往頂樓的台階上,這下更難請得動了。
赫威風探了半個身出來。「康樂、班長,妳們怎麼不進來?」這是赫威風另一招,叫學生的職稱,以提醒師生的關係,拉遠某些距離。
「嗯……我們……我們……」
「我們在這裡等就好了。」江靜揚起下巴,打馬虎眼的說。
赫威風擺擺手,無所謂的笑說:「好,那妳們等我一下,馬上好。」
話才剛說完不到一分鐘,屋裡又傳來他沉穩的嗓音,隨著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切結書。「康樂,這裡……要簽名蓋章嗎?」
澎澎不疑有他的上前,偏著頭,腳步也跟著偏到門的另一邊去。
這個笨蛋澎澎!江靜托著腮,決定不去壞了她同學的懷春夢。
偏了頭,發現樓梯口似乎透著光線,想起剛剛赫威風提到的頂樓。無妨,上樓去瞧瞧。
光線是透過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門進來的,她不禁暗暗佩服,這人果然「偽君子」到家,連平淡無奇的一道紗門,他都有本事弄得如此與眾不同。哼!待她瞧瞧那片見鬼的花園,一定更譁眾取寵……一推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忘了下一句的刻薄字眼,瞠目結舌的盯著這座所謂的「小花園」。
枕木、碎石及韓國草鋪蓋了整座樓頂的地面,幾個台階營造出前後層次感。爬滿紫籐花的木架旁,掛著大小不一卻美感、協調性都極佳的各式盆栽。羊齒、金魚草、波斯菊、非洲菫,還有一些她認不得的植物,清清爽爽的在一隅綻放著芳芬。
木架下放了兩張也是用大塊枕木做成的躺椅,渾然天成的沒有一絲毫的匠氣味;而另一處的座椅則是在一棵長了幾粒檸檬的檸檬樹下,享受酸甜的沁香。
捨不得這美景,顧不得是不是良辰,還是誰的地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躺在串串紫色銅鈴下,仰著天……哇!如果現在是晚上,想必一定看得到滿天星光。
嘿!人間仙境喲,只可惜良辰即逝。身後一陣窸窣聲,她便狠狠地被摔出「桃花源」的回到了現實。
來著何人?當然是赫威風。他倚在紗門旁,嘴角一抹笑似乎在說著:瞧!果真是夏天乘涼、秋日賞月的最佳選擇吧。
「你上來做什麼?」他們之間總是以問答題作為開場。「澎澎呢?」
「回去了。」他知道學生相互之間的稱呼。
「回去了?!」倏的,她站直身子,瞪著雙眼說:「她怎麼沒叫我?放我鴿子。」
「她說是妳放鴿子。」他成功的轉移她的注意力,悄聲的閃到她另一邊的躺椅上。
「我哪裡放她鴿子,我人不是還在這兒嗎?」
「沒有人知道妳在哪裡。」
「那你怎麼會上來?」
「因為我看見陽台上有光。」他的光--江靜。
「光?」她平靜的沉思了兩秒,隨即又爆炸開來:「赫威風,你明知道我在這兒,為什麼不告訴她?!」生氣起來就口不擇言了,直呼他的名諱呢。
「因為我是赫威風,妳是江靜。」他半臥在躺椅上,無恃也無視她的叫囂。
他在廢話嗎?
「如果今天我是老師,妳是學生,我可能就看不見這道光。」他體貼的解釋,可惜遇到一隻正在聽雷的小鴨子。不怪她,畢竟發動攻勢的人是他。
「江靜,我想追妳。」他一直不是溫吞的人,要與不要他分得很清楚,也決定得很快速,只不過外型及環境總讓人以為他是個「慢郎中」,如今下了這麼一帖又猛又辣且不知下場會是如何的挑戰書,他想是有必要澄清一下他的個性,至少在她面前,他要她認識真正的赫威風。
「你說什麼?」花架上的麻雀吱吱喳喳,擾了她的聽覺嗎?她聽到了什麼?追她?她的「老師」想追她?
「我要追妳。江靜。」他改了個動詞,也改了之前嬉鬧的語氣,沉穩、堅定且具攻略性。
師生戀?!這是閃過她腦海的唯一念頭。沒想到她江靜一生「正氣凜然」,竟也會扯上這種不倫之戀,天哪!
「你瘋了嗎?」不過很快的,她想起事件的起源不是她自己,趕忙把罪惡感丟回給禍首。「我是你的學生耶,赫老師。」
「那只是暫時性。」
「什麼暫時性,沒聽過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你……」不知怎地,面對他自信滿滿的笑臉,氣居然虛弱起來。
「好,那妳告訴我,妳曾拿我當老師看嗎?嗯?」
「我……廢……廢話。」氣更虛了。
「喔,那我再請問,剛剛是誰指著『老師』的鼻子大喝赫威風的啊,江同學。」
他撐起上半身,壞壞地抓著她的小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