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劃著杯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那妳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的臉不香?」他笑得虛情假意,彷彿不管她說什麼都一定會激怒他。
就知道他還在火大那件事。
「這件事你要聽我解釋,你那張圖,其實是有一次下雨……」
「什麼圖?」他又生氣了。
看吧,說什麼都有可能激怒他吧。
「『未來』的那個BAR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讓阿正拿走的,再說我打電話問過你啊,當時你要是告訴我實情,我也會小心點,就不會……」不會惹得你如此火大。
「等等。」他橫過桌子,貼近她。「別告訴我,大半夜妳一個單身女子搭出租車上山,又在外面不曉得杵了多久,全身都凍僵了,就是為了來告訴我這件事。」
「差不多。」還有些事待情勢觀察。
「我怎麼會教出妳這個笨學生?」
「你愛怎麼生氣就怎麼生氣吧,反正把圖弄丟,就是我理虧。」要是氣不過,分手也可以。她在心裡想。
「圖、圖、圖!幾千幾百的圖,也換不回妳一個江靜!」
「嗄?」
「不明白?好,我再說明白一點……」他迎上她的唇,用盡力氣的「啄磨」她好一會兒。
「圖丟了,被偷了,都可以再畫,甚至不畫了都可以,但是妳一旦丟了,風就沒有了歸處,只能四方飄泊,直到厭倦倒下。倒下……懂嗎?」他痛楚的表情,像是已經倒下一次。
她被動的點頭。雖然從N年前開始,他斷斷續續的不止一次,用盡各種方式向她表態告白,戲謔也好,狂熱也罷,皆比不上這次他顫動的惶恐來得讓她心疼。看來,她真的嚇壞他了。
「對不起。」她首度出擊的把整個人埋進他襟懷,希望能藉此撫平他的不安。
「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會你,讓你無端捲入紛爭,平白無故的操那麼多心,對不起。」
他輕晃著懷裡的人,第一次感到他不再是「一廂情願」的付出,終於,他得到了「兩情相悅」的甘願與擁抱。
「妳終於良心發現啦!」他笑開了眼。
「誰良心發現啦?我只不過是……」
「是什麼?」他期待她說什麼呢。
「是……」要怎麼說呢?
「曖,他們都叫你什麼來著,『赫少』?」
「嗯。」怎麼又扯回這上頭去了?
「那你想以後會不會有人喊我『赫少夫人』?」
赫威風不可置信的拉開了她,視線定在她臉上。「江靜,妳……」
「不會嗎?那算了,反正你知道我愛你就好了。」沒有臉紅氣喘的,只因早已經認定他,在青澀多愁的那一年。
尾聲
番外又一章
三月,春暖花開,一片欣欣向榮的季節。
「江姐,我們今天經過『未來』,看到他們貼出『暫停營業』的字條了呢!」
自從「未來」抄襲事件曝光以來,瘋狗上下幾乎是同仇敵愾,每天都有人會來到她面前報告最新的情報給她。
「喔,倒啦,可惜,一年才剛開始。」也不算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他們的存在對她來說,早就像隨時會消失的塵埃一樣,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江姐,妳不高興嗎?」
「我幹嘛高興,難不成他們店倒了,我的事就會少一點嗎?你們有那種閒工夫去管別人家的事,怎麼就不來管管我還有多少事沒做,來幫忙做著點哪……」
本來想邀功的,沒想到拍錯馬屁,被叮得滿頭包。是誰說江靜自從談戀愛之後,性情丕變的,哪有?還不是從前那副飛揚跋扈的德性,就不曉得那個帥帥的監工先生是吞了多少淚,忍了多少氣,才能和這個戾氣滿身的「火爆浪女」和平相處。
「江姐一線,監工先生打來的。」
「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他姓赫,赫赫有名的赫,幹嘛老叫監工先生……轉進來啦。」
「喂,今天有忙著想我嗎?」赫威風總是這麼問候他辛勞一天的少夫人。
「呃……今天比較不忙。」江靜通常也是答得有板有眼。別以為這是一對活寶的肉麻情話,他可是解讀得出來。
「喔?發生什麼事了嗎?」默契果然一流。
她望望桌上一封信箋,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沒什麼,就小A他們來告訴我『未來』倒了。」
「還有呢?」這不是江靜會「忙」的重點。
就知道瞞不了他。「還有就是母后的小孩滿月,邀我去喝滿月酒。」
「妳不要去?」他語氣中帶有某種篤定。
「我想去啊……可是她告訴我,她也邀請了『赫先生』。沒錯吧,赫老師?」
「嗯,我有收到帖子。」
「那你要去嗎?」
「當然,學生的小孩滿月是喜事,做老師的當然要去祝賀。」他說得振振有辭。
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樣啊,那我不要去好了。」和赫威風談戀愛別的不怕,就怕遇見當年的老同學。
話筒另一邊一片沉默。
「喂,赫威風,你在聽嗎?」
沉默之後,是一道長歎及無力的男低音。「我就知道妳嫌我老,怕帶出去不夠稱頭,會被你們那票同學笑。」
他在說什麼呀?那麼棒又那麼帥的阿娜答,哪裡是怕帶不出場:「不是啦,我沒有嫌……」
「真的?那太好了,星期天早上我過去載妳。喔,對了,禮物妳不用買了,我已經挑好了,就這樣,我掛電話嘍,親一下……拜。」
「好可愛喲!」
「這嘴巴和她媽媽真像呢,妳們看,她在笑耶!」
「嘻!笑得好開心,好可愛喔!」
此起彼落的驚歎,映照出這屋裡所有女人的「母性光輝」。
「喂,喂,各位怪阿姨,別老圍在搖籃邊。曖!強強,你別搶小宇的玩具啊……」
「澎澎阿姨,飛飛不給我吃糖糖……」
滿月酒設在母后的家裡,以自助餐的方式舉行,來的人彼此都相互認識,攜家帶眷的,好不熱鬧的家庭式聚會。
所以,形影單只的人便顯得突兀,例如江某人。
江靜?不會吧,不是說好赫威風要陪她來的嗎?
說是說好,不過啊,江小姐在經過幾天幾夜的掙扎,確定自己仍克服不了心理障礙的,提早到了她母后家。換句話說,她放了赫威風鴿子。
那又如何,他還是會來啊,到時她還不是一樣難逃一死。
不會,她早就算好時間,在赫威風來之前,逃之夭夭。
她抬手看看手錶。嗯,還有時間,她好心情的逗弄著襁褓中的女娃。
「怎麼樣啊,江靜,要不要也生一個啊?」她的母后踱步到她身旁,看著認識十多年的朋友,她一直是那麼的獨立自主,堅強得讓人忘了她柔軟的那一面。而今,看她捧著小孩的神情,她竟有絲絲的心疼,這個同學是該找人來愛一愛她了。
「生一個什麼?西瓜?芭樂?」
「生一個男朋友。」她母后說到做到,開始清點現場的單身漢。
「正是喝果汁的那個啊,不錯咧,他是懷碩的同事。」懷碩是她先生的名字。
「人老實又滿體貼的,家裡人口簡單……」
「還有還有,那個現在和澎澎講話的,別看他好像年紀輕輕的,他可是邱外科的主治大夫呢……還有那個站在窗邊的,他也和我們很熟。曖,江靜,妳也看看嘛。」
江靜理都沒理她。
「妳看到那個穿橫格上衣的了沒,他呀……啊!」她的母后忽地住嘴。「老師來了。」
啥!這麼快?
她悄悄地抬眼,見他穿著深青色帶點墨褐的改良唐裝,優雅碩長的穿梭在會場上,從從容容的和人們寒暄問好,倜儻的模樣當場擄獲眾少婦。
不過現在不是唏噓讚歎的時候。正打算躡手躡腳的把小孩抱回搖籃,然後趁機從後門溜走之際。她母后的女高音就這麼飄近她耳畔。
「我女兒在那裡。老師,你猜,抱她的人是誰?」
今天到的人十有九個在上次同學會時都露過臉了,唯有江靜,他沒見過,絕對猜不出那顆幾乎要埋到她女兒襁褓裡的頭顱是誰?
「呃……」他故作猶豫狀,爾後果決的說:「江靜,對吧?」
「哇,老師,你好厲害,居然被你猜中了。」
他當然猜得中,否則,他怎會提早半小時出門,就是料到她會有這些「小動作」,沒想到還是讓她給溜了。
但,不妨礙的。
赫威風的出現,讓聚會又有了另一個焦點,大家或觀望或移步的跟著他來到了小孩……喔,不,是江靜的面前。
「江靜,老師還認得妳耶!」母后擠身到她旁邊,咦?她幹嘛拚命咬嘴唇?
「江靜,是嗎?」他俯下臉。「怎麼,不敢認我嗎?」
這話說的曖昧。卻也只有幾個人讀出哪裡曖昧。母后和澎澎交換了個眼神,當年在學校的「不確定」又在今天上演。
大庭廣眾之下,諒他也不會做出什麼令人為難事,認就認。
「老師。」
「嗯--好可愛。」他伸手逗弄著小娃娃,眼神卻定在咫尺的另一張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