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威風夾雜在一群少婦間,不太能相信江靜是她們的「同」窗,面對這些似曾相識卻又叫不上名字的面孔,只能用微笑來化解尷尬,幸好有人細心的帶來紀念冊,讓他不致於尷尬太久。
「這是澎澎……這是萱萱……變得比較胖吧,這是江靜……」一一為他唱名的人,突然抬起頭。「咦?對了,江靜呢?有沒有人看到江靜?」
一下子,所有人互望左右,看來,江靜是放大家鴿子了。
「她跟我說她會來的啊。」主辦人「母后」嘀咕著,開什麼玩笑,她可是班上的靈魂人物,她沒來,同學會哪來個靈魂,不行,非找到她來不可。
才剛要撥手機給她,就有人自首的打來了。
「江靜,妳在哪……什麼?英國看展……我不管,江靜妳欠我一次……等一下,有人要跟你說話。」
手機被一隻男人的大手接去。
「喂,江靜。」
低沉的嗓音讓江靜原就不靈光的左手險險摔了手機。「嗯。」
「好久不見,知道我誰嗎?」
「嗯。」
「還好嗎?」
「嗯。」
「怎麼不來呢?老師很想妳耶!」就是饒不得她的不告而別。
「赫威風,別在那胡說。」她急急吼起來,希望旁人不會做太多聯想。
「要我別胡說,可以,告訴我妳在哪裡?」
「我不是說了嗎?我在……」
他傾聽著她重複N遍的理由,意外,卻聽見她聲音之外的第二個聲音。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隱約還可以聽到「我先走了,待會兒再回來載妳。」是個男人……江漓?對,是江漓,他微蹙著眉,愈來愈覺得江靜正在進行一樁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想去揭開一切。
「老師,師母怎麼沒來?」和江靜通完話後,他敷衍的和學生哈啦,哈著啦著就聊到這上頭了。
「師母……她有事。」他以江靜為預設對象的回答接踵而來的問題。
「啊!好可惜喲,老師跟師母怎麼認識的?」
「在路上認識的。」
「在路上?」怎麼會,她們怎就沒這等好運在路上認識這麼帥的人。
「嗯!我一眼就看到她。」
「那她一定是長得很漂亮嘍,萱萱說有看過她。」
「在我眼中,她的確是最美的女人。」
「哇,好深情、好浪漫喔!」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獲得如此憐惜呢?想必是溫柔婉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絕代佳人。
「老師,我們好想看師母喔。」
「真那麼想看?」他招手看看時間。「好吧,我去載她來。」
「真的嗎?好好……老師,你快去,快去……嘻嘻,可以看到師母了。」
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要快去,否則,怎逮得到那只狡滑的小兔子。
第九章
對講機乍晌,這個死江漓,就不能體諒她這個行動不便的人嗎?等她一下會死喲!
「好了啦,我要下去了。」她按下對講機,劈頭就喊。
「妳不用下來了,我上去。」
這好像不是江漓的聲音……糟了!「喂,喂,喂……」
響應她的是一聲催過一聲的電鈴。打開了門,看見一張再也冷峻不過的臉。
他從守衛伯伯那得知:江小姐前陣子受了傷,右手脫臼,還每天要去做復健。
他是在作夢吧,明明好端端的一個人,這回還真的是右手打著石膏,整個人精神不濟的站在他面前。
「同學會結束啦?」吊著的手完全無從隱藏,人贓俱獲的滋味並不好受。
「哪家醫院?」他把她攙出門外,幫她鎖上了門。
「什麼?」
「妳在哪家醫院做復健?」接過她披在肩上的外套,小心翼翼的幫她把左手穿進袖口。
「你不問我為什麼會摔成這樣?」
「都已經是這樣了,還問什麼?」他現在只想著要怎樣才能讓她少一點痛,快一點恢復。
「你……」什麼嘛,這麼漠不關心。
「好好好,妳要我問我就問。」生病的人最大。「請問江靜,妳是怎麼摔成這副狼狽樣的?」
「我……」能告訴他實話嗎?當然不,那比被車輾過還要狼狽一百倍,但倒是可以換個方式回答。「母后說你會帶『師母』去,有嗎?」
「誰叫妳不去?」他們兩人蹣跚的步出了大樓。
照字面解釋的意思是有嘍!
「是紐約那個嗎?」她忽地有種情殤的感覺,任性的站在車門邊。
「誰?」他打開車門,不是很在意她的問題。「快進去啊,別站在這裡淋雨。」
「那個人啊,你為了她離開紐約,後來又在日本碰面,還帶她回台灣,在機場被母后撞見……你能說還有誰嗎?」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終於聽懂她在拗什麼的撫掌笑了起來。
「是啊,還有誰能連串起這麼一大落的故事,除了妳,江靜。」
「這哪是故事,明明就是事實。」雨飄落在她的髮梢,模樣有些可憐。
「事實上,妳並沒有說錯,只是其中有幾個錯誤。」他忍俊不住的又笑了起來。
「我如果曾為了誰離開什麼見鬼的傷心地,那也只有為妳江靜,這是第一個錯誤;再來,我到日本也沒碰到什麼紐約客,至於妳那叫什麼什麼母后的,她是看到了凜凜。赫凜凜,下次有機會再介紹給江小姐妳認識。」
「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母后說會帶『師母』去,欺騙學生,可是大過一百支耶!」聽了他的答案,她心中的石塊好像掉了下來,腰也不再那麼不舒服了。
「我以為妳會去。」他順勢的輕推她入座。
「我會不會去幹你……」她靈光乍現,又是一記白眼的瞪向從另一邊門進車的人。「赫威風,你幹嘛淨佔我便宜?」
車子平滑上路。
「不吃醋了,嗯?」一語道中心事也就罷了,還免費送上一吻。
「我才不是吃醋呢,我只是好奇,凜凜姐和你長得那麼像,母后她看不出來嗎?」
他揉揉她冰冷的臉,知道她是在掩飾心底的羞怯。「不是每個人都像妳一樣和我這麼親近。」
「說到這個,」她一掃臉上的嬌羞,坐直身子問:「你這兩個禮拜到底在幹嘛,我都找不到人。對,是『清靜』,耳根清靜。」
「找我幹嘛,傾吐妳滿腔愛意嗎?」
「欸!你別忘了,你肩負兩家店的監工大任耶!」對付他吃豆腐的最好方式,就是當耳邊風的因應不理。
「我很放心李師傅。」他駛進醫院的停車場。「到了,很近嘛!」
為方便起見,江靜轉診到住家附近一間私人的骨科醫院,地緣性的關係,復健室裡的復健師、護士都認得她這一號人物。
「江小姐,今天比較晚喔。」
「下雨、下雨。」她往外指著天氣,不小心也把牽著她的人給指了進去。
「喔--好難得今天有人陪妳來呢。」這些護士就不能少說兩句嗎?看吧,所有人都看向這邊來了。
「妳都一個人來?」他附在她耳畔輕問。
「不然咧?江漓他上班偶爾會載我過來。」她熟悉的往病床上坐。
「江小姐,來。」一個年輕的男復健師在她腰背墊上一個熱敷包。「先生,不好意思……」
「喔!」赫威風讓了位子給復健師。「請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復健師沒有停止手邊的工作。「按摩啊!」
這男子真煩,平常他也都這樣幫江小姐按摩,還邊和她聊天呢,今天倒好!來了一個「狀況外」的人,三不五時還提出一些怪問題。
「她不是傷了腰和手而已嗎?」他活像要生吞那雙在江靜小腿上遊走的手。
「脊椎附近分佈許多神經,按一按可以活絡一下氣血。」
「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嗎?江靜簡直要找個洞鑽下去了。
一個復健下來,赫威風的智商彷彿退化三分之一。問這個,問那個,管這個,管那個,甚至還問這樣的傷會不會影響生育。天哪!真不知他平時的睿智鎮定是急盡了還是裝的,她才一次小小的挫傷就能引出他如此的「魯莽」,除非她還想再親身體驗他像「無頭蒼蠅」般的亂撞,要不然她就該和他做個「了斷」。
「江靜,下一次換一家做吧,我有認識的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在回程的路上,他的智商仍停留在復健室的階段。
魯莽。
「不勞你提醒,我會換一家。」經過這一攪和,她是沒什麼臉再去了。
「這麼說,妳也發現了?」
「發現什麼?」她只發現他這只笨鳥,沒事飛得全復健室到處是羽毛,理都理不清。
「那個復健師喜歡妳。」
「我知道。」耳聰目明的人都知道。
「所以……」
「所以讓他試試看嘍,反正被人追也不會少塊肉,而且還可以免費按摩,挺好的呢!」
「真的?」瞧她一副真的不會少塊肉的得意,他在猶豫要不要停車,以免肇事。
「知道什麼叫風生水起嗎?除非有第二道風,否則江弱水是很難再起漣漪的。」
終於說出口中的和他做了個「了斷」。
他還是決定先停車。「江靜,妳承認了是嗎?妳承認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