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爛泥巴已經無法自拔了,癩痢頭只好接著他的話尾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很乾淨的女爛泥巴也叫爛泥巴呢?」
「因為她賊賊地笑著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最可怕的是,她那張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大可怕了。」他用手撫平手臂上豎立的寒毛。
瞧他說得跟真的一樣,癩痢頭不屑地說:「唉,爛泥巴,你再這樣一天到晚作白日夢,就別怪師父不幫你剃度,畢竟咱們少林寺可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嘿!癩痢頭,你可別說話傷人,少林寺的伙房由我爛泥巴掌廚,你們大可放心地吃。別說一粒老鼠屎了,就連一小只米蟲我都能明察秋毫地把它揪出來,所以我煮的粥絕對衛生可靠。」爛泥巴說得理直氣壯。
天呀!這個小蠢蛋簡直不可理喻。癩痢頭一逕地搖頭歎氣,世上最可悲的莫過於連自己是老鼠屎都不自知,還能將它曲解成伙房的衛生問題,這個爛泥巴的確值得同情。
「癩痢頭,你該不會在今天的早粥裡吃到老鼠屎了吧?不可能啊,難道天底下有比米蟲更小的老鼠屎嗎?還是它的形狀……」爛泥巴滔滔不絕地追究老鼠屎的問題。
癩痢頭差點氣結。「爛泥巴,夠了!別管老鼠屎了,都怪我不好,比喻不當,求求你快回去燒飯吧!大夥都等著開飯呢!」若讓爛泥巴再繼續胡言亂語下去,他鐵定會從這半山腰跳下去,寧死也不聽蠢蛋講蠢話。
在少林寺裡待了十幾年,爛泥巴依然沒啥地位,連想剃度都沒人要幫他剃,整日與柴火木炭為伍,莫怪他渾身灰頭土臉,把一張秀氣清麗的臉龐給遮了大半。再依他理解老鼠屎一事的程度來看,只怕連大字都不識幾個。
那癩痢頭可不同了,講起話來自視甚高,在少林寺裡像他那樣的小光頭何止百人,但光是剃度為僧這件事他就強過爛泥巴太多,足以在爛泥巴面前神氣活現了。
「是你先說別讓一粒老鼠……」爛泥巴仍是不解癩痢頭為何突然氣成那樣。
「爛泥巴!」癩痢頭快要抓狂了。
「好好好,不說了,回去燒飯就回去燒飯嘛,凶個什麼勁兒。」他起身,拍了拍沾在衣衫上的白蘆花,瞪著兩顆滴溜溜的大眼睛!
他還是不明白,講老鼠屎有啥值得生氣?真的不小心吃到時,吐出來就好了嘛,難道癩痢頭會笨到將它吞下肚不成?
癩痢頭轉身往山下走,一副懶得理人的姿態。
「喂,癩痢頭,你到底有沒有看到一個白皙乾淨的「我」?」他仍沒忘記先前的疑惑,又問了一次。
若不是看在平時爛泥巴偶爾會「走私」伙房裡的東西給他吃,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癩痢頭早就毫不猶豫地將爛泥巴丟下山谷去。這等蠢蛋活在人世只會浪費糧食!算了,反正爛泥巴的食量像只小貓似的,再浪費也浪費不了多少,把自己吃得瘦巴巴的,不像他那麼有口福。
「你別癡人說夢話了,快回伙房去!」那怒吼聲在山腰間不停地迥蕩著。
「癩痢頭,你吃了炸藥是不是?說這不行,問那也不行。哼!以後別到伙房來找我要好吃的,別以為只有你會生氣!」怒火沖天的爛泥巴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
哇!這下可慘了,爛泥巴一旦火大了,往後他的五臟廟可沒人祭拜,那怎麼成?
「嘿!爛泥巴,明天我要下山化緣,你如果騰得出時間就讓你跟來,怎麼樣?」他知道爛泥巴打小就住進少林寺,至今還沒下過山,這點甜頭鐵定可以教他回心轉意。
原本迎風狂奔的爛泥巴聞言,連忙緊急煞車,結果衝力太大,整個人向前仆倒,連滾帶翻地跌下山,直到被一塊巨石擋住才止住跌勢。
他倏地爬起來,不顧身子撞上石塊的疼痛,翻個身往回跑,直奔癩痢頭面前。
「師父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可別騙我哦!」他伸手指著癩痢頭的鼻子說話,難掩興奮的」語氣。
他們兩人差不多時間進少林寺,而癩痢頭早就剃度為僧,也下山好幾次了;反觀爛泥巴卻還窩在伙房裡與那些柴米油鹽為伍,甭說是剃度為僧,就連少林寺的大門也沒離開過半步。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太笨了,師父不准,或許是擔心他下山便迷了路吧。
因此,癩痢頭常聽爛泥巴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剃度為僧,成為真正的少林寺弟子。如果還能再貪心一點的話,我希望有機會下山化緣,開開眼界。」
他雖不能代師父操刀,為爛泥巴行剃度儀式,但他可以偷偷帶爛泥巴下山化緣,反正多一個人手能多化個幾文錢也是好的,只要不讓師父知道便行。
「那伙房裡的好東西……」癩痢頭的癡肥不是沒有原因的。
「沒問題,一言為定。」爛泥巴豎起小指頭打算和癩痢頭勾勾手。
「求求你,別幼稚了,都長這麼大還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走了啦!」真是沒救!最後那句他沒說出口,怕爛泥巴又翻臉不認帳。
「會幼稚嗎?咱們以前不是常這樣勾勾手?」爛泥巴望著自己的小指頭,滿臉狐疑。
爛泥巴欲抬腳舉步追上走在前頭的癩痢頭時,才發現膝蓋疼得緊,深吸了口氣,「這腳怎麼沒來由地痛起來了,什麼時候受傷的?」
他摸撫了兩下,一跛一跛地走著,壓根忘了撞上石塊的事了。只要一想到明天可以跟癩痢頭下山化緣,便不禁喜上眉梢,這一整天就看他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傻笑個不停。
第二章
樹林裡殺氣騰騰,一條鋪滿落葉的山林小路,感覺沒有風在吹動,枯葉卻滿天飛舞。
未見對手蹤影,先以深厚的內力試探敵情,此乃高手過招之訣。
此際,這座離嵩山少林寺約莫五里路遠的林子內,隱隱暗藏著殺機。
遠遠走來的正是活蹦亂跳的爛泥巴及雙手捧腹、表情痛苦的癩痢頭,兩人一步一步地走人險境。
突然,癩痢頭十萬火急的叫道:「不行啦,憋不住了!爛泥巴,你先到前頭的林子裡去等我,我肚子痛得厲害,得找個無人之處方便一下。」說完,也不等爛泥巴回答,立刻衝進灌木叢去了。
「唉!沒見過那麼貪吃的和尚,整個少林寺裡就屬他最肥了,還一天到晚吃個不停。嗯,該不會他真吃到老鼠屎了?!哈,活該!」爛泥巴在癩痢頭背後數落了幾句。
但他只要一想及過了前面的林子,就可以見到熙來攘往的熱鬧市集,整個人便興奮得停不下腳步,神情愉悅地走進危機四伏的樹林裡。
就在爛泥巴想找棵樹幹歇會兒時,有三條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過他面前,捲起一地落葉,隨風婆娑起舞。
三條人影現身,站成三角形勢。原來是梧桐三俠,也就是拚命趕赴少林寺帶人的江家三蟲。
三人彼此不發一言,只是眼裡帶著火氣,為了避婚連六親都不認了,兄弟之情早拋到九霄雲外去。
爛泥巴被三人夾在其間,睜著斗大的圓眼興奮地叫著:「哇,好玩吔!再蕩高一點才刺激!」他毫無懼色的在一旁拍手叫好。
長年深居在少林寺伙房裡的爛泥巴,沒什麼機會見識到武林高手過招,依他粗淺的見聞,只有天上的鳥才會飛,人是地上行走的動物,除了蕩鞦韆時,人們才能藉由繩子的擺盪享受那種要飛起來的感覺,而蕩鞦韆可是他閒暇時候最愛玩的遊戲。
江雀衣眼神裡閃爍著興味,壓低嗓門道:「那個小白癡是誰?!」
側立如一柄劍的江蜜衣低頭斜視著大聲歡呼的爛泥巴,心裡揣忖著此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全身沒一處稱得上乾淨,活像剛從泥土堆鑽出來似的,到底是男是女?
「這位壯士,請讓路。」老三江蝶衣畢竟是讀書人,口氣溫和多了。
「嘿,你為什麼叫我「撞死」?心腸真壞,我只是想跟你們一起玩而已嘛!」爛泥巴開心地踱向說話的三人。
江蜜衣後退了半步,並用眼角瞟了爛泥巴一眼,作出防禦狀。他認為對方可能在裝傻,江湖險惡不得不小心防範。
江雀衣笑不可抑地詢問蝶衣,「對呀,老三,你好壞啊,居然叫人家「撞死」。哈哈哈!」他學著爛泥巴傻不拉幾的語氣。
江蝶衣百口莫辯,他寧願相信是對方的耳力差,而不是國學常識不足。難道那位「壯士」從不讀書的?
突然,爛泥巴笑嘻嘻地走向江蜜衣,態度極盡友善的表示加入意願。「我跟你同隊好不好?」
他心裡想著,反正癩痢頭的爛腸肚還不知道要幾時才能拉完,不如先跟他們玩一下,也好打發時間。
對於這小子的怪異言行,江蜜衣真是一頭霧水,弄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見他諂笑地向著自己走過來,江蜜衣在未摸清他的來頭前,毅然決定不加理睬,免生波折,上少林寺找人要緊,他可不想被這小子誤了他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