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雀衣、蝶衣不同,他們年紀雖小但心胸開闊,而他的心卻像被掛在死胡同裡,繞來轉去就是離不開危牆高瓦,讓他的世界越來越狹窄,哪裡還笑得出來?
「喂,「江密醫」,你發什麼呆?別難過,笑容難看沒關係,對著鏡子笑它個幾回,多練習會有改善的。」她以為剛才的話傷了他的心。
江蜜衣瞧了一下周圍,確定四下無人,一把抓握住爛泥巴的兩邊細肩,四眼相對,用一種石破天驚的認真態度,兩片堅毅的薄歷緊抿了幾下,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爛泥巴盯著他具壓迫性的銳眼,濃密的眉毛快糾成死結了,那兩片有點好看的嘴唇就只是抖了抖,卻吐不出半句話來。她屏息以待,氣提得高高的不敢呼出,就怕打擾了他即將出口的話。
「「江密醫」,你再不快點說,我就要窒息而亡了。」真難過,聽他說個話居然弄得要死不活的。看來他不但要練習微笑,說話更要加強,否則這樣下去,他話還沒說出口,聽的人都死一大半了。
江蜜衣被她這一逗,更加無所適從,因為他從沒對女人講過這樣的話,可是方才爛泥巴那句「誰要喜歡你」委實令他難受。
「難道……我身上……沒有一點……吸引……你的……地方?」費盡全力總算說出口了。
爛泥巴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帶著明顯失望的語氣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呢。」她想挪開身子,肩膀卻被江蜜衣的手掌掐得死緊,就像被兩道銅牆鐵壁夾住似的。
「當然是沒有!萬一有的話還得了,會被師父逐出少林寺的。」爛泥巴明快果斷地回答。
江蜜衣不相信曾教梧桐鎮的媒婆踏破繡花鞋,天天登門求親的他,會對爛泥巴產生不了一絲作用。
「好了,好了,你別再這樣看我了,免得人家看到了會以為我們不正常。癩痢頭曾說過,兩個男人是不能相愛的,他說那叫「鬥劍」,是違反自然法則的。」爛泥巴很認真地對他提出忠告。
江蜜衣搖頭歎氣,她還是以為自己是男人。究竟要如何讓她相信她是女人?他感到無力地垂頭喪氣。
突然,爛泥巴的肚子裡傳來一陣陣咕嚕咕嚕的叫聲。她驚叫一聲:「哎呀,我今天到現在還沒吃半粒飯呢,你們這是什麼待客之道,想餓死人啊!」
江蜜衣禁不住再歎口氣,看來要教會她做女人,真是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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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壁飾繁複、木質講究的飯廳裡,宋玉環、江蜜衣、江雀衣及江蝶衣等全圍著一張精心雕琢、經過仔細裁切而成的大理石圓桌,一家四口正安靜的準備用餐。
或許是太沉靜了,宋玉環覺得有些不對勁,好似少了點什麼……什麼吵雜的聲音。她一陣東張西望,環顧四周,「咦,藍泥香主呢?」她突然叫了起來,發現貴客居然不在場。
宋玉環詢問的眼光投向坐在她右手邊的江蜜衣。
江蜜衣一想到爛泥巴頭就疼,那個小野人簡直是他的惡夢,剛才還聽她大喊肚子餓扁了,真到了吃飯時間反而不見她的人影。他依照慣例轉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江雀衣。
江雀衣收到訊息後,抓起蘇州雲坊針織的餐桌巾看了一眼又蓋下,再低頭到飯桌下探巡一番,抬起頭來聳聳肩,表示沒找到人,然後再將眼神拋向隔壁的江蝶衣。
江蝶衣正襟危坐地看著手中的(左氏春秋),無視於他人的存在。直到江雀衣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略有所悟地發覺氣氛不對,可是他仍滿頭霧水,不知大家都在練什麼功。嗯,問娘一定知道!他再把眼神丟回給宋玉環。
坐在椅子上氣得全身發抖的宋玉環終於明白,她臉上原本白皙纖細的肌膚不是歲月催人老,而是被她三個兒子氣老的。
「你們不要再給我裝蒜了,快去把藍泥香主找出來!」她握緊拳頭往大理石桌上一拍,桌上的五菜一湯全驚嚇得跳了起來。
有母如此潑辣,莫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梧桐三俠」回到家怎能不變成「江家三蟲」。
正當三人欲起身尋找藍泥時,宋玉環盯著不像平時食用的伙食,想到家中所有的丫畫不是全都返鄉了嗎?還有誰留下來沒送走?!於是,她又尖叫了。
「今天的晚餐是誰準備的?」
江家三蟲被母親一提醒,也覺得不對勁,難道是陳管家或是其他的男僕?
「是——我」
那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像嘴巴塞滿了糖葫蘆。江蜜衣覺得十分耳熟,還在努力思索著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這聲音,爛泥巴已從伙房和飯廳間的圓拱門冒了出來。
她端著一碗扒光了一大半的飯,右手的筷子還正夾著一塊肉,嘴巴含的不是冰糖葫蘆,而是滿口的白米飯,連兩頰都沾了一顆顆的飯粒。
就看她囫圇吞下塞滿嘴巴的飯菜,然後嘻皮笑臉地向大家說:「是我煮的,還合你們的胃口嗎?」
在場每個人全看傻眼了,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彷彿站在眼前的是一隻豬,而不是人。
「哇,從來沒吃過那麼碩大肥圓的白米飯,真是好吃極了,所以多吃了好幾碗。嘿嘿,你們不介意吧!」說完,她拚命地往嘴巴扒飯,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
宋玉環看得鼻頭一陣酸,她不知道這些年來那個老不修和尚是怎麼虐待藍泥香主。沒教她正確的性別觀念也就算了,畢竟他那個鬼地方是個男人窩;可是沒讓她穿好吃好就太過分了!她可是千金之軀的藍泥香主,桃花苑未來的繼承人,桃花神劍的後代傳人,將來的武林至尊,居然淪落成吃不飽穿不暖的小可憐。
又想到那天她踏進江家莊時的破爛穿著,幾乎與街上的小乞丐沒有兩樣,宋玉環的母性被眼前這一幕給整個激發出來,連眼淚也滴灑下來了。
「屬下怠慢,請香主恕罪。」她邊哭邊跪下謝罪。
母親的舉動把江家三兄弟給搞糊塗了,他們不知道娘為何對藍泥香主如此必恭必敬,動輒下跪。
「你怎麼哭了?我煮的飯菜有那麼難吃嗎?」爛泥巴捧著飯碗走到宋玉環面前。
「不是的,以後這種燒飯做菜的小事叫下人去辦就行了。」宋玉環擦拭著眼淚。
爛泥巴也跪了下來,「對啊,在少林寺裡,我就是專門負責挑水煮粥的下人啊!」
宋玉環一聽,氣得直想衝到少林寺去找那個老和尚算帳,順便放把火將少林寺燒了。那個老傢伙居然敢叫藍泥香主做這種粗重的工作?
「香主,請到飯桌來用餐。」宋玉環扶起爛泥巴請她入坐。
爛泥巴卻連連推掉她扶持的雙手,並謝過她的好意。
「不用了,你沒讓我吃剩菜剩飯,爛泥巴就已經感激不盡了,更何況我向來都是自個兒在伙房裡吃飯的。」她吃得一副樂陶陶的滿足樣,好像在哪兒吃飯並不重要,吃得飽才是最要緊的。
「藍泥香主」宋玉環越聽就越心疼,不知該如何做,只好用哀求的口氣求她。
「爛泥巴,你就聽娘的話,過來坐下吧。」江蜜衣走近爛泥巴身旁,將黏在她嘴角的飯粒一一挑下,心裡著實不捨她受了這麼多苦。
當他那雙黝黑深邃的大眼瞅著爛泥巴,並細心為她取下飯粒時,爛泥巴也抬起如翦水的秋瞳回視他的關切,不敢擅動,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天啊,那個老和尚真不懂得憐香惜玉。」自喻為大情聖的江雀衣大放厥詞。
反倒是年紀和爛泥巴相仿的江蝶衣沉默不語,安靜地看著大哥為爛泥巴挑掉臉上的飯粒,臉上表情異常複雜。
爛泥巴目不轉睛地盯著江蜜衣,露出難得的乖巧溫馴,「可是……我已經吃飽。」
「真的?」江蜜衣追問,看她不像在說謊。
爛泥巴用力地點頭。
「好吧,香主吃飽了就好。看香主你弄得一身污黑,我陪你去洗身,換件高雅的衣服。」宋玉環也起身。
「又要洗澡了?不必,不必,我昨天才洗過。下次洗澡的時間應該是在過冬後吧!」她搖搖手,然後屈指算了一下。
「哪有姑娘家這樣虐待自己身子的?」宋玉環被爛泥巴的話嚇得張大嘴巴,不敢置信。
但她可不能真順著香主的意思,意志堅定地強拉她進澡堂淨身。
只見爛泥巴視沐浴洗澡為畏途,死命地抓住門柱不放,任憑宋玉環怎麼拉也拉不走。
「除非叫寧兒來陪我洗澡!」爛泥巴喜歡寧兒幫她洗澡的感覺,全身輕柔舒適像在雲朵上嬉戲一般。
宋玉環喃喃地念著寧兒已經返鄉探親了。
突然,從宋玉環的身後冒出一句話。
「我陪你洗!」
說話的人正是江家的大兒子江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