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辦法留下來觀望那殘忍的禮儀,廳堂傳來的掌聲震斷她的愁緒,她收起感傷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片刻,她抓著荷葉包來到角落,環顧四周確定無人,腳一蹬,輕巧地飛上屋簷,一頓一躍飛點,不多時,她來到西郊外一處破屋。
甫進屋,一個矮矮的小孩兒飛撲而來,四肢像血蛭貼黏在她的腿上,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撒嬌道:「初哥哥,抱抱。」
無初彎腰拎起童飛龍往懷中帶。
「羞、羞、羞,男生還要抱抱。」取笑他的是與他面貌相仿的女孩。
「是你自己跑輸我沒讓初哥哥抱到,你嫉妒我,你才羞、羞、羞。」他扮了個鬼臉,可愛得緊。
「我是淑女,才不會嫉妒呢!」童飛鳳仰高臉蛋,叉腰宣示。
「飛龍,你重,初哥哥手會酸,下來。」稍大一歲的黃書柳體貼的說道。
「好吧!」飛龍嘟高嘴巴老大不願的下來。一物降一物,調皮好動的飛龍對柳柳的話可是唯命是從。
「無初哥。」黃、朱雙雪同向無初打了聲招呼。
無初點頭回應後,搖搖手中的荷葉包。「我帶好吃的來了。」
「!好棒喔!」飛龍歡呼。
前些日子送黃回來,四張嘴等待那粒髒得不能再髒的包子的事實,除了令無初震驚不已外也令她萬分心疼,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無法想像。
為了一個包子挨打,一個髒透的包子五個人分……
當初若沒遇上少爺,她也許就跟他們一樣,抑或遭遇更慘,再見到他們吃大餅滿足的模樣,無初暗暗決定要照顧他們。
他們全是孤兒,扣除黃與朱雙雪,其他的孩子全都未滿七歲,黃與柳柳是兄妹,飛龍、飛鳳是雙生子,各來自不同的地方,因為同病相憐而聚在一起。
席地圍坐成一個圈圈,攤開荷葉上的食物放在中央,每式各五份。
「好好吃喔!」飛龍啃著雞腿話說得含糊不清,嘴裡還沒吃完,已虎視眈眈地盯上蝦子,準備伸手去抓。
「童飛龍,你吃慢一點不要急。」瞧飛龍狼吞虎嚥的樣子,飛鳳賞他一記爆粟子。
飛龍忿忿地用雞腿指向飛鳳。「痛!童飛鳳,我是哥哥耶,你敢敲我的頭,你的份我接收了做為懲罰。」
「錯,我是姐姐,你才是弟弟。」
「不,我是哥哥。」
他們每回要是爭論起誰比較大,總是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認小。
「飛龍、飛鳳,你們不要再鬥嘴,吃東西時吵架不禮貌。」柳柳出聲制止。
「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我才是。」
兩人互瞪一眼,冷哼一聲後方向相反地扭開頭。
無初會心的笑開了,她喜歡看他們鬥嘴的模樣,很有活力,十分俏皮可愛,能讓她忘記不愉快的事。
談笑中時間極快飛逝,她出來太久了。「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們。」無初起身。
「初哥哥,你要走了?」飛鳳不捨,拉著她的衣角。
「童飛鳳,你壞壞,手油油的拿初哥哥的衣服來擦。」
「我手擦乾淨才拉的。」
「你騙鬼,明明是油油的。」
兩個冤家又大眼瞪小眼的吵起來了。
「初哥哥,謝謝你帶好吃的食物來。」柳柳很有禮貌的道謝。
「不客氣,柳柳好乖。」
道了再見,看了一眼還在爭吵的小鬼頭,無初笑盈盈的離開了。
☆ ☆ ☆
悄悄地回到夜凜的身邊。甫站定,他劈頭就問:「你到哪兒去了?」
無初怔了下,沒想到他會注意到她的離開,隨意扯了個謊言,「我去餵阿笨。」
逃開他們訂婚的場面,她只是為了保留一點自尊,怕自己會在眾人面前崩潰。
夜凜若有所思地注視無初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一晚上都沒吃東西,吃吧。」他推了下托盤。他知道她在撒謊,她的一臉僵硬寫滿「我在說謊」的訊息,天下最不擅撒謊的人就屬無初。
「好。」她感動地笑了,他留意到她整晚沒有進食,特地為自己留了些食物。
無初那蝕骨銷魂的笑容令他不由自主地失神了下。
他見無初沒有動作。「怎麼不吃?」
「宴會還在進行,我待會兒再吃。」她要慢慢地品嚐。
「坐下來吃。」
雖然同少爺名為主僕,他從未真正拿自己當下人看待,可是現在這麼多客人在場,她不可以放肆,壞了夜府的名聲。「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命令。」他難能可貴地板起臉孔。
無初順從地坐下,接過夜凜遞給她的糕餅,細細地咀嚼起來。
口裡是甜,心也是甜的,甜得四周圍的側目她都無所覺,連同夜凜寵溺的目光也錯過。
☆ ☆ ☆
鳥叫聲清亮圓潤,薰風習習,余煙裊裊,綠色毛毯由連綿的山陵一路鋪蓋至平地,空氣裡有青草沁心的馨香。
今日他們一行人來到後山野餐、放紙鳶。
「你去幫我家小姐撿回紙鳶。」衣滿蘿的婢女頤指氣使地要無初尋回斷線的紙鳶。
無初收緊拳頭,毫無溫度的應了聲好,便往林中走去,心中縱有不甘還是忍下。
從來不當自己是奴僕,服侍夜凜是還恩,對於其他人她沒有必要彎腰屈膝,但那是她誓死要保護侍奉的人的未來妻子,避免他為難,她只得忍下。
無初站在林子裡,微微仰起臉無力地閉上眸子,吞下酸澀的感覺。
他未來妻子的紙鳶呀——
好像是感染到她的悲愁,林木不安地抖動,樹葉沙沙作響。
睜開眼,一片枯葉飄落在她面前,她伸出掌心接住它。
深斂的暈紅映了眼,蕭瑟的枯葉不比嫩綠的葉引人注目,沒有歸宿,只能隨風飄泊。
似她,又不似她。
細微的呼叫聲入耳,打斷她神遊的思緒,豎耳聆聽同時輕移腳步。
一處草叢茂密地,一對相疊的人影,衣衫不整。
「救命啊!救命啊!」被壓住的女子大呼大叫,雙手被鉗制於頭部上方。一隻淫穢的手掌在她的胸脯上又搓又揉。
「在這荒涼的地方,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倒不如乖一點,我……嘿嘿……會好好疼你的。」乾笑兩聲後,伸出舌頭在女子頸間來回舔動。
「求求你……不要……」
林虹彩求饒的可憐模樣沒有引發他的憐憫,反是更引動他的獸怒而已。
「不要?待我搞得你欲仙欲死後,你會要求再來……」一截乾枯的樹枝命中他的後腦勺之後彈開。他迅速地抬頭,陰沉沉的目光對上無初,「你這臭小子不想活了,竟敢打擾老子我的好事。」乾巴巴的一個少年對他根本沒威脅。
「你耳聾沒聽見那位姑娘說不要嗎?」無初訕訕的說。
「想英雄救美也得秤秤自己的斤兩。」
「我是不重啦,不過你看起來倒是不輕,像頭肥豬,大概可以賣不少錢喔!」無初露出精打細算的表情。
「小子你找死!」他凶狠的吼道。
無初掏掏身朵,對於他那想置人於死地的氣勢不甚在意。
「美人,等我解決這不怕死的小鬼再回頭疼你喔!」話落,便在她的頰邊親了一下。
陡地,火速攻向無初,他的拳頭未來得及近無初的身,一股凌厲的掌風,突然襲向他的臉頰,整個人偏右移,正面觸地飛滑出去。
「咚」一聲,迎頭撞上樹幹,震落一堆樹葉,昏趴在樹葉堆下。
隨著掌風的到來,夜凜順勢攀住無初的腰肢,旋身到開無恥之徒攻擊的當兒,貼在她的耳畔低聲輕斥,「瘦不隆咚還想救人?!」
「少……少……少爺,你怎麼會來這兒?」無初眸子裡充滿驚訝,話都打了結。
「來帶回迷途的小羊呀!你喲,撿個紙鳶撿到人都丟了。」他擰了下她的鼻子。
無初心律狂跳,在他清澈透明的眼睛裡,看見自己倒映的臉……如果這一生能擁有他寵溺的眸光,那會有多幸福?
林虹彩整理好凌亂的衣裙之後,來到他們跟前,嬌羞地朝夜凜一福。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目光一直流連在夜凜的身上,含羞的臉顯著兩朵嫣紅的雲彩,愛慕之情不可言喻,這位公子哥長得好俊!
林虹彩嬌滴滴的聲音喚醒無初游離的思緒。
「救你的人是她,我只是提供拳頭罷了!」夜凜以下巴點了點懷中的人。
「我什麼也沒做。」對上林虹彩滿是怪異的眼光,她慌亂的自夜凜懷裡逃開,立刻斬斷妄念,也將突來的落寞硬生生的壓下。
她那明顯排拒的動作令夜凜眸中掠過一抹興味,掃過背向他的無初,笑得迷離。
他不疾不徐地轉向林虹彩,笑意不減,迷眩了林虹彩的心神。「姑娘家住哪兒?我們送你回去。」
她含羞帶怯的回答:「我本是來投親的,結果表舅舉家不知遷移何處,我因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人在街道上遊蕩,才被跟蹤進而……」林虹彩哽咽難語,噙著淚花睨視夜凜,模樣楚楚可憐。
夜凜淡淡地開口,「你就先隨我們回府,再派人打探你表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