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皙嬌小。」他溫和地截下,的確,她跟他之間的對比是強烈的,但這小小的身子裡,卻有他所願意給予的一切。
把下顎擱在她窄小的肩上,他交握著她的另只手,恍惚地微笑著。
「我的手,根本握不住你的手臂。如果你現在想捏碎我,一定易如反掌。」她纖纖柔美依次摸索而上,抿嘴一笑。
「是嗎?」躲開那心蕩神馳的觸摸,他扣住曲珞江的手,擱在她滑膩柔軟的小腹上。
她說錯了,也許他的手掌可以輕易捏碎她,但她卻不知道,她的愛亦可以輕易研磨他。
刻意忽視自小腹深處傳來的那股騷動,曲珞江笑容加大;望著被他緊握的手,真的很有意思。他們不止在膚色間有差別,連小大都對比得強烈。
「無謙,這樣很不公平的,是不是?」她輕柔地問道。
「誰說的?」他執起她的手,貼在唇邊輕柔地印下一吻。
「我捉得住你,那就夠了。」
「可……如果你不願意捉住我呢?」
「那你會怎麼辦?」他身子一定,扳住她的臉,認真地望著她。
曲珞江沉默了兩分鐘,然後,定定地凝著他,清亮的瞳孔裡又有了她特有的犀利和堅定。
「我會確定,你是不是真心不想要我。如果我確定,那麼,我會離開,我會走得遠遠的,永遠永遠都不再見你的面。」
這些話在空氣中的著力輕雖輕,卻是如此斬釘截鐵地說穿了她的心;或者,這是他愛上曲珞江最重要的原因。她是這樣俐落乾脆,沒有一絲絲的妥協和軟化;狄無謙一慟,原來不確定的感覺都塵埃落定了,沒有一個女子像曲珞江,會讓他愛到從心底徹底發疼!
他不能讓她離開他,一想到那種結果,他就受不了。
「我不許你離開我!」他不敢再想像,只是忽然擁緊了她。低吼出聲的語氣蠻橫地命令著,顯然他有些急躁,力量失了控制,身體大力壓迫的力量,令曲珞江疼得輕喊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珞江,你很疼嗎?」他急忙鬆開手,改而環住她的腰身,就怕她說的,會永遠地走開。
她搖搖頭,極為溫柔地凝瞅著他。
「為什麼這麼激動?」她問。
「我不想你走,珞江,我不要你走!」他像個孩子般,無理取鬧起來。
「我不會走!除非,你要我走;除非,你不願意再抓住我。」她拉下他的頭,深情地吻開那微皺的劍眉。
這一刻,忘了七採石、忘了她千里迢迢來到這兒的任務、忘了要拿下曲家的堅決,更別提她自小就被定下的長路。
狄無謙順勢而下,封住她的唇。
他想她永遠也不會懂他對她的心情,他從沒有這樣患得患失地愛過人。她的愛憎是如此分明,個性是如此傲然,狄無謙溫熱的大手慣性地覆住她的胸,感覺她的輕輕悸動,他的疼愛更深更切。
他不會放她離開的,這一生,他都要緊隨著她。雖然不知道她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才會看待人世間如此冷漠傲然,但他發誓,從現在起,他只要她快樂。
「衣服穿好,帶你瞧樣東西!」
「什麼?」
「跟我來就是了。」
第六章
將青磁茶蓋沿著杯緣輕輕磨了磨,玉如霞輕輕啜了一口,細聲問著穎兒:「謙哥這兩天的行程,不是該到河朔牧場開會?」
「呃……」穎兒有些吞吐,不大敢抬頭看她。
「怎麼啦?」
「堡主……根本沒有去河朔牧場。」
玉如霞的眼神瞬時黯下。
「小南怎麼說?」
「三天前,堡主只帶著一名隨侍的丫頭,入夜時悄悄離開了川風苑。」
她僵硬地轉過頭,捏著手絹兒的手指揪緊得發白。
「有沒有說……去哪裡?」
「堡主沒有交代小南。」小南口中隨侍的丫頭,不說主僕倆也心知肚明。一段對話說到這裡,穎兒看看主子哀愁的神色,口氣更加怨懟。
玉如霞十指扭絞得更蒼白,像她褪盡血色的臉頰。珞江!她在心裡喃喃念著這個名字。
為了那個女孩……牧場裡有這麼多的事,謙哥卻放下了一切,帶著那個女孩跑得不見人影,獨獨就是為了那個女孩!
珞江!她哀哀地在心裡念著。如今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這一切?謙哥待她向來溫溫和和的,從不曾像那一天如此猙獰。玉如霞閉上眼,失去一切的恐懼感再度攫住她的心臟。
「小姐,穎兒去問問房總管,或者楊大叔,也許他們都知道……」穎兒想勸慰什麼,卻無端地哽咽。
玉如霞咬著唇,抬起頭,灰慘的臉上勉強提起笑容。「也許謙哥只是想放鬆一下,這事……就當……就當咱們什麼也不知道。」
「小姐……」
「沒你的事,下去吧!」
走到門口的穎兒平不下這口氣,又繞了回來。
「小姐,好不好再找姜夫人商量去,也許,她能替您拿個主意!」
她心亂如麻地看著穎兒,囁嚅半晌:「這麼做……可以嗎?萬一讓謙哥知道了……」
「小姐,事到如今,你還顧忌什麼?」一心想幫主子的穎兒,有些惱怒地喊起來:「再不採取行動,難道要讓珞江爬到咱們頭上?那個死丫頭,連姜夫人都沒放在眼底!如果再不合計合計,就等著被趕出狄家吧!」
「我……你確定這樣好嗎?」她掉下淚來,握住穎兒的手。
「走吧!」她半拉半扶著玉如霞。「姜夫人會有辦法的。」
他們倆摸黑趕著一輛馬車,走了約莫幾里路,才到松林子入口;回頭看過來時路,全是一望無際的曠野,松林裡頭一片漆黑。
「你要讓我看什麼?」她問,見月兒鑽進雲叢去,隨手拿起馬車手邊的燈籠。
狄無謙伸手取過她的燈籠,接著捻熄裡頭的燭火,兩人瞬息跌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你怎麼……」
「再等一會兒。」他擁著她,話中隱隱有笑意。「今晚是月圓的日子,一會兒,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你可以看得到更美麗的東西。」
曲珞江驚愕地望著結在松枝上的白色碎花,一朵朵掩映著月華,菁華璀璨。
「那是什麼?」她忍不住輕輕地低喃。
「噓……別說話,一會兒就知道了。」他溫柔地開口。
夜風掀開序幕,明潤柔滑的月光芒隨著拂動的冷峭風勢,有如仙子披撒,漸次散開。
一陣風吹開她斗蓬上的小帽,結在松枝上的碎冰花紛紛跟著風姿墜倒在地,像打碎一地的玻璃,清脆脆的迸裂聲起,聲音聽在曲珞江心裡,乾淨無垢。
她無法言語,直到狄無謙體貼地替她拉上斗篷,攬她入懷。
「第一次瞧見?」
「那是什麼?」她傻愣愣地問。
「住關外的人只要一瞧見霜花,就知道再過些時候,春天就要來臨了。」
「這叫做霜花?」
他點點頭。「今年的霜花結得特別好,你很幸運,看到有始以來最美的一次。」
她望著狄無謙,回頭再瞧那些銀白色的結晶體。這些彩鑽般閃耀的霜花,彷彿是天空裡習以為見的星子墜落促成;而那些花,又一層一疊地飛進他蘊含笑意的黑眼珠,連她仰首驚愕的臉,都跟在他眸子裡纏綿著。
她知道,這一夜,永遠會留在她心裡,不是因為霜花太美,而是他的用心用情。
「咱們跑一程吧!」
「前頭……還有嗎?」她握住狄無謙的手,不捨地上的碎冰。
他逸出低低的笑聲,吻吻她清涼的臉頰。
「有的,很多很多,這段路長得咱們跑一天都跑不完,就怕你會因無聊而抱怨呢!」
「多走幾天,不就走完了?!」她為他的笑容而感染了那分喜悅。
他低下頭,托起她尖尖的下顎,吐著白煙一般迷濛的氣息。「當然!不過,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地走。」
曲珞江怔愣於他口氣裡的認真。當那些話被邏輯轉化為更有力的說明,她呆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牧場的事這麼多、這麼忙!你……」曲珞江俯下頭,雙唇輕輕呵著他半溫涼的手。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她的粉腮貼著他的手,溫柔地開口:「你根本不是會開玩笑的人!」
「對你,我永遠都是認認真真的。」他轉回頭,朝前頭揮了一鞭,畜兒開始沿著小徑邁開步伐,向前頭因月光而微弱浮出的路奔馳。
曠野無垠無際,千株萬株的松枝同時直指著天空,那晶瑩灼亮的水晶花,狂野地飛了起來,跟著馬車的速度;有些以強悍的姿態緊抓著樹幹,有些則纖細地依附著枝椏,一朵接著一朵,目不暇給地跟著他們。
「好……」珞江屏息以待,無法用言語形容這種美麗。
「好美,是不是?」
她什麼都沒說,點點頭,環著他恬靜地笑起來。「嗯,這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花。」
狄無謙停住手,馬兒放緩了速度,他仍舊呆凝著她,一會兒才開口。
「我也有幸,瞧見了我見過最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