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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常歡

  那幾個膿包夠狼的,要不是不想惹出沒必要的麻煩,依她的性子,根本不會放過他們。

  忍耐吧!她勸自己,除了忍耐也沒有辦法了,目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無視於沾了一大塊泥漬的裙擺,還有隱隱作痛的小腿,她提起左右不一的步伐要走,才跨了兩步,她發現自己竟騰空般,毫無反抗地被一隻強壯的胳臂抱扶起來。

  「你總是這麼不聽話嗎?」

  他低低歎著,也不罵她,只是語氣充滿了無言以告的無奈。

  離地的李茗煙頓時有些暈眩,卻不確定是否為頭上的創口,還是為身後男人朝她耳邊吹來的灼熱燒燙氣息。

  好像……在某個冷颶颶,沒有溫情的季節裡……

  她懊惱地閉上眼睛定了定神,該死!不能想的,她張開眼,強裝著不解又無辜的眼神看著武天豪。

  然而才一睜開眼,她就知道要糟,因為她離他的臉更近了!近得他那好看的鼻子和嘴巴不小心就會隨時壓下來,近得她跟他的呼吸都已經融在同一種規律中,一徑地吸氣、吐氣……意識到這點,李茗煙開始掙扎。

  她一動,那繚繞的淡香在彼此間所形成的魔咒彷彿也破解了,武天豪忙不迭把她放下來。

  這時李茗煙才看清楚,他的另一隻手捏著一隻沾滿馬糞和草屑的布面鞋。

  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為她去撿鞋子!

  她倒抽了一口氣,心裡安撫著自己不能急、不能慌,更不能大叫,她絕對不能在乎這男人拋下身份和尊嚴為她做的一切,是他願意的,就像上課的事,就像提議要換丫鬢的事……這些,都與她沒有關係,她不能忘記來到這裡的目的,事情本來可以很單純的,她絕不能節外生枝,她的時間和感情都不允許她這麼做。

  接過他遞來的鞋子,李茗煙毫不猶豫地扭頭便走,忘了身體的不適,她只想快快地逃開他。

  第三章

  夜色最深沉的時刻,位在狄家堡西面三十里外的牧場首先傳來被狼群攻擊的消息。在北方,結伴成群,四處流竄的餓狼一直是牧場最大的生存威脅。

  狄家的警鐘一敲響,不過幾分鐘,幾乎所有的奴僕都安靜整齊地集合在城堡後方的廣場上。有人衣著凌亂,有人睡眼惺忪,但卻沒有一點神色不耐煩的樣子,每個人都安靜地等著上頭的主子下命令。

  在警鐘第一聲響後,狄無塵、武天豪和馮即安也醒了;不約而同地,三人同一時間朝集合廣場奔去。就在集合場上,武天豪一眼便看到頭上紮著傷的李茗煙,白漠漠的一張臉,仰著看著正前方以石板砌成的指揮台。

  很快地,人群在狄無謙一個強而有力的握拳動作下迅速散開,男人趕往牧場支援,女人則在身後隨時待命。

  「茗煙!」隔著開始移動的人群,她又激出他內心底的浮浮懸懸,一種衝動湧起,武天豪遙遙喚了她一聲,因腿傷而落在人群後的李茗煙一震,但沒有回頭,他卻知道她已聽聞。

  馮即安這回倒識趣,和狄無塵心有所悟地對望一眼,催促著一干下人先離開了。

  「你……還好嗎?」指指她包起來的傷口上一圈已干污的血漬,武天豪語氣裡有止不住的心疼。

  「很好,謝謝公子關心。」李茗煙似乎不太願意正視他,在週遭的火把所燒出的光芒中,武天豪這才注意到她末受傷的那一邊額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臉色也呈現著異樣的蒼白,而且,她說話的口氣也不似往日平穩,微微帶些喘息。

  「真的沒事?那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累?」

  「有嗎?」她愕然地問,那眼神有些強裝。「可能……只是……」她朝身後最近的一根柱子退去,受傷的那邊腿一軟,她用盡全身之力倚向住子。

  「茗煙,你怎麼……」他心急得只想去扶,但此時她卻抬頭,那目光充滿了懇懇切切。

  「武公子,請您別再管奴婢的事了,茗煙知道您是個大好人,人又聰明又善良,但這兒是個大地方,人多嘴雜。您和堡主是好朋友,也許不會介意這種流言,可我只是個奴婢,打小沒爹沒娘好依好靠的,在狄家這麼忍著,貪圖的不就是這一口飯,和一個安定的日子麼。請別再為奴婢付出了,這麼點傷不礙事的,您這麼做,雖是為奴婢好,但也只是……」聲音愈來愈低,她幽幽地似乎難以把下面的話啟齒,「只是更為難奴婢罷了。」「……」

  「對不住,奴婢真該死!奴婢實在沒資格跟公子說這種……」

  「別說了。」差一點他就伸出手要去掩住她的嘴,掩住她那樣理智沒心沒肝的話,掩住她對他這多日來所回報的無情態度。

  但武天豪不怪她,因為他心裡也明白,以她的傲,最傷的其實是自己。

  「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他澀聲笑了笑,「但是不管怎麼樣,就讓我幫你最後一次,回房休息去吧!我去跟房先生說一聲,你這樣子是幫不上忙的,把傷養好,如果你答應我這一次,我也會守承諾,不再管你,這樣好嗎?」

  是否錯覺呢?他在她眼底尋到什麼?是對自己能養傷的放鬆心情,還是未微令人心傷的欣喜?總之,在她勉力屈身,在幾個丫頭探身而過的猜疑眼神中告退後,武天蒙寧願相信那錯覺是前者。

  可是,在瞞珊的幾步路後,他卻望見女孩忽然轉過身,那水盈盈的眸光欲語還休,而週遭的人這時已經全體離開了,中庭冷清得只有呼嘯而過的夜風,空中彎如柳眉的弦月在浮雲中躲躲藏藏,猶如庭中幾步相望的一男一女間隱約細微卻苦不能言的心情。

  他看著她扶著額傷一步步拐過來。

  「嗯……武公子。」到他跟前,她才抬頭,怯生生對他笑笑。

  「還有什麼事嗎?」

  「奴婢……」

  「茗煙,我說過了,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別這麼經賤地喚自己。」

  「嗯!」出乎意料,她沒有反對,只是點點頭附和。「茗煙不會忘記公子在狄家對我百股照顧的恩情,公子教我唸書,又處處幫著我、護著我,雖然……雖然茗煙不知道為什麼,茗煙也沒有資格問……」

  「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很欣賞你的勤學態度,沒有什麼;不過,有關你的處事態度,讓我覺得,似乎有些……矛盾!」

  「生命……本來就有些矛盾的。」她輕聲說道,「對茗煙,公子就是這一分所謂的欣賞?」

  「對。」要不然還能有什麼?難道坦言相告她所散發出的淡香和眼眸,像極了他私戀的一位陌生女子?

  回過神,武天豪拋開那分沒有根源可依賴的崎想。「你怎麼啦?除了上課,沒見你問題這麼多過。」

  「嗯,是因為,奴婢……」她緊急改口,「茗煙現在不問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什麼意思?」他音量加大了些,從正門捲進來的風勢更大了,幾個掛在樹梢上的燈籠被吹得翻飛,燭火瞬熄,他們看到彼此間的表情更黯淡無光。

  「不是講好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對茗煙這麼照顧的嗎?所以……所以茗煙才斗膽這麼說。」

  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武天豪的語氣也輕快不少。

  「去吧!還是早早去休息,就當是最後一次我這麼叮嚀你,好嗎?」

  「茗煙再次謝過公子。」

  她在廊角消失了,武天豪知道,承諾一出,從此他也只能這麼目送著她了。

  而這些日子以來,他究竟在做什麼呢?他的心明明是戀著那位僅僅一面之緣的唐璨,而且不能否認有李茗煙陪伴的這段時間,每每嗅到那股暗香,他思念唐璨之心就顯得更深切了;但是,只為一股熟悉的幽香,他卻對李茗煙做了許多超乎他該做的事。

  是移情嗎?

  唐璨……李茗煙

  一甩長袍下擺,他氣惱地朝早備好的馬匹大步跨去,不想了,真的不想了!他心底吼著。想這麼多幹嘛?唐璨也罷,李茗煙也罷,她們早注定了與他無緣。

  有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     ※  ※

  狄無謙沉默著,腦海中仍迴繞著牧場咋夜被狼群肆虐之後的慘狀——死傷無數的羊羔和備受驚嚇而四處奔逃的幼馬……羊群的損失也就算了,他在意的是那些小馬,那是他花了一季的時間在牧場裡努力研究出的新品種。

  如果這一季的心血耗費注定是天災,那他說不定會一笑帶過,但牽涉到祖傳之寶七採石的遺失,狄無謙只有一股想立即見血的衝動。

  所有的事都是安排好的。先是有熟悉牧場地形的人破壞了柵欄;再者又趁大夥兒全力搶救的同時,潛進堡底,偷定了狄家堡的鎮堡之物——七採石。

  狄無謙朝放置七採石的檀木盒望去,那原來就不怒自威的臉更嚴厲了。

  盒子仍空空如也,他不解為何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這條地底下的迷宮密道除了他和塵哥,沒有幾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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