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什麼如花美眷,像我這個樣子?得了!」朱清黎不耐地罷手,「璨璨,我知道你是為他想,但是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早在他來我這兒之前,就回絕了王爺聯姻的提議。光這件事就夠樂姿恨上一輩子了,她那種人愛利更愛名,武天豪負著這麼一個不光明磊落的殺人罪,你想她肯嫁嗎?」
這個消息令唐璨驚愕無比,她不言不語,緊握著那顆珍珠,她的掌心握得好疼好疼。傻子!武天豪,你為什麼這樣傻?為什麼?
「所以,現在武天豪就算反悔想回頭,也已經挽不回了,他還是得流放上路,你如今去求誰都沒法子,別再找我了。璨璨,我能幫的,我早幫了,事己至此,我能做的,只是依著武天豪的心願,好好照顧你。」
「郡主……」唐璨哀懇地看著她,心痛得眼淚幾乎就要落下。
「如果你還聽不懂,就滾吧!帶著你了不起的驕傲和愚蠢滾得遠遠的,十年、二十年後,你再捫著良心問問自己,是你的驕態和傲氣帶給了你快樂,還是武天豪的相伴帶給你歡笑?」朱清黎歎口氣,搖了搖頭,「你真以為完全把人性摸透了?璨璨,要是你真這麼自信,那你往後的日子,我才是真的看清楚了,簡單、無趣、乏味,我看你不如剃了頭當尼姑去,青燈木魚比較適合你!」
「別說了。」唐璨站起來,掩著淚眼一步步踉蹌地走出去。
※ ※ ※
唐璨翹首望著那輪夕陽許久,才轉過身。
「聽說你找我?」
她看見曲珞江的臉,仍安穩地藏在黑面罩底下。
就是這瘦小的女孩嗎?乾爹的親生女兒,真難以相信她們彼此的緣分,因陳阿丈,她們該是以姊妹相稱的。
自己犯了多大的一個錯,如果她誤傷了曲珞江,就算是死一百個唐璨,她都賠不起!
再一次,唐璨以無比虔敬的心解下了香袋。所有的恩怨都過去了,乾爹在世的時候,她總是自以為是地要為他好,她不是個好女兒,她從來沒聽過乾爹的話;現在雖然遲了,但是她仍要做給爹看,不報仇了。死了曲展同,也夠曲承恩去體會失親之痛的,只是曲珞江……她應不應該說出這個秘密?
「我爹生前交代,這個東西要給你。」
接過那溫暖清香的小袋子,曲珞江那清冷如霜的臉有一絲訝異。
「為什麼給我?」
唐璨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爹只說,你帶給他很大喜悅,如今他沒有可以給你的,只有這個香袋,請你收下。」
抿抿嘴,在這最後一刻,唐璨決定依著當初乾爹的意願,把秘密深藏著,永不說出口。
「但是……」曲咯江還想說些什麼,她心中有些惻然,和陳阿文相處時日不多,但她卻對那慈祥和藹的中年男子,有著說不出的孺慕之情。
唐璨看出女孩的遲疑,「收下吧!對乾爹而言,我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好女兒,就這件事,我至少該聽話我想你一定是真的讓他很開心。」
「我並沒有做什麼……」
唐璨沒理會她的話,「謝謝你的不殺之恩,我知道你對我是有心留情。」
把手掌合攏,曲珞江冷漠的眼神放柔了。
「不要謝我,是你爹拜託我這麼做的,我既然答應了他,就該把事做好;只是你……」她帶著研究的意味看著唐璨,彷彿想看透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
「都過去了,我不想追究那些事了,咱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了。曲小姐,不管你對曲家是存什麼心態,我只能勸你一句,在那兒,自己要好好保重。」
聽出她的意思,曲珞江問道,「你要離開?」
「嗯!」
「為曲良和曲展同?」
「對!」她轉向曲珞江,表情是平靜的,「你為什麼要借我之手殺你大哥?」
唐璨無語頷首,卻怔於女孩忽然扯下面罩的舉動。
那是張非常姣美的女性面孔,五官清艷,只是襯上那雙淡淡漠漠暴露在夕陽下的琥珀色瞳子,雖然仍是好看,卻有著比任何人還要冷酷和漠然的如霜倨傲。
曲珞江會對她手下留情真是奇跡,那瞳仁雖有陳阿文淡褐的色澤,卻完全沒有溫暖,曲珞江的臉上看起來根本找不到「感情」二字存在。
一如她微妙眼神所蘊含的簡單意義,唐璨心裡有冷颼颼的雪飄過,乾爹說得對,曲珞江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雖然她不曉得這女孩是被什麼該死的方式教養長大。
「不為什麼!那個人對我來說,沒有半點應該存在的價值;至於曲良……。-。」原來緩和的眼神再度繃緊,她含怒看著唐璨。
「那奴才違背我的話,本來就該殺,就算武天豪不動手,我也不會放過那混蛋!」
夠冷了,明知她不該笑,唐璨竟揚起了嘴角,她只知道有曲珞江在,乾爹大仇注定得報。
只是……那會是什麼樣的局面呢?
唐璨不再多說什麼,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她聽乾爹的,不能決定的事,就交給上蒼吧!曲承恩不會有好下場的,她只為曲珞江這個妹妹祈禱,期盼她會有個完美的結局。
「曲姑娘,珍重。」
「你也珍重。」
看著唐璨的影子在夕陽下愈拖愈長,也離她愈遠,曲珞江展開手中的香囊,那平放的綢布底面用銀線輕輕繡了一個字——玉!
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杜秋娘的話猶紫繞於耳,那陳阿文,究竟跟娘有什麼樣的過去?難道,僅僅只是一個舊識?
她該不該替爹追究這件事?
曲珞江合起掌心,再度瞄過唐璨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大路盡頭,心頭忽然閃過一句殷殷切切的話——
長得真好!跟你娘一個樣,都好看,好看!
撫著自己初見陳阿文時曾被碰觸過的臉,那感覺很新;也不知怎麼地,忽然,她心中有一種很痛很痛的感覺升起,就像香囊袋底那根纏纏綿綿的銀白繡字,一層層將心繞緊。
生平第一次,曲珞江為了感情掉下了眼淚,雖然,她真的不懂為什麼……
※ ※ ※
武天豪被押解上路的那天,朱清黎和馮即安在身後護送。出城之後沒多久,遠遠地,就瞧見唐璨倚在樹旁,著遠方,那姿態、那模樣一如她和武天豪初見時那般飄逸寧靜。
朱清黎回頭,不知跟官差說了些什麼,頗有深意地望了武天豪一眼,露出淡淡笑容,拉著馮即安先行離開了。
隔了許久,武天豪只是靜靜凝視著唐璨,看著她走向自己。
「你來做什麼?」他啞聲問。
「看看你。」
「看我變成這樣?」他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洗不淨的狼狽,不禁苦笑。
「沒有……什麼不一樣!」她細訴愛語般地輕輕呢喃,伸手輕輕想去觸他鬍渣點點的下巴。
武天豪突然快速把臉避開,不讓她碰到自己的難堪樣;唐璨的手,就這麼停留在空氣中。
「你用不著這樣的,躲你、避你、不敢碰你的人應該是我。」她喃喃地說。
武天豪依舊不語,眼睛卻回過來呆望著她。
「為什麼你總不罵我呢?。天豪。」「……」
「為什麼我們在一起總是這麼……這麼……」她側著頭思索了一下,像傾聽,又像思索什麼似的;無語之後,才把視線投在他清瘦的身上。
「我從來就沒有資格恨你,天豪。」
「璨璨!」他終於出聲喚她。
「是我太驕傲了,是我太自負了,是我對人性太自以為是,毀了我們原來可以走下去的路;所有原來可得的快樂和情愛,都給我毀得一乾二淨!天豪,你該恨我!該恨我的!」
「璨璨,別說了,我不怪你——」
「但是我會怪我自己。」她飛快地插話,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你走吧!我不要你欠我什麼,我從來就不需要。」他揮開手,背過身子就要離開。
唐揉的眼睛仍牢牢鎖著他,而後搖頭。
「我跟你走。」
「璨璨!」他停然轉身,呆望著一朵微笑綻在她臉上。
「我跟你走。」緩緩地,她嘴角揚著笑,「聽起來很沒有道理,但我卻覺得理直氣壯!」
他只能被動地看著她,那己滅熄大半的微弱火苗慢慢自心中燒起,依戀的,狂熱的,好像隔了干年萬載,他經過-番絕望的掙扎過後,終於又再度靠近了她。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一層水光泛在她根根長睫毛上,漏濕了,也盈亮了她的眼。
「再清楚也不過了,不是因為我欠你,而是我愛你——武天豪。」唐璨堅定地說:「誰都不能把我趕走,我只有你了。天豪,我不會再把你推給任何人了,我也不再讓我的自以為是毀了這一切。清黎郡主說得對,就讓那個朱樂姿閃邊站吧!我是你的唯一,我有成幹上百的理由不離開走,我不欠你,我只是愛你。」
「你……何必這樣?」
「因為我愛你,這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也是這樣,第三個,第四個……甚至第一萬個,都是這三個字。天豪,你要是不值得我愛,就算綁著我,我也只會淬你一口水,但你值得的,所以我跟你走,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跟隨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