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釋謙皺眉,搖搖頭道:「這並不好笑,你們太荒唐了。」
「少爺打算罰她們嗎?她們並沒有做錯事,她們只是為了喬家……」喬貴止住笑,有些擔心地望著主人。
「我瞭解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我不會追究,可叫她們以後別這麼莽撞。萬一有誰在推擠中受了傷,豈不又徒生事端,何苦逞這一時之快呢?」
「少爺考量的是。」喬貴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比你更想討回公道,但這事暫時也不好做得太絕。眼前我們還得顧慮葦柔,我想她不會希望我們這麼做的。對了,狀告倪家的申訴狀擬得怎麼樣了?」
「我正想跟少爺說這事。」喬貴沉吟半晌,後道:「狀子文先生昨兒個便擬好了,可是少奶奶一見,便拿回房裡去,只說這事要斟酌斟酌,阿貴說甚麼也不好拒絕。」
「是嗎?」喬釋謙皺起眉頭,隱隱覺得有甚麼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請文先生擬狀的佣金,他一毛也沒收,只說他受江姑娘之托,所為之事僅盡朋友之誼,算不得甚麼。」
「江姑娘?」
「就是那天冒著風雪前來報訊的姑娘,少爺不會忘了吧?」高貴讚賞她笑了笑:「阿貴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特別的姑娘。」
喬釋謙恍然記起:「封了怡香院,不曉得她會不會怪我們?」
「不會不會。」喬貴連忙搖手。「我跟她碰過面,對這事她高興得很,直說封了也好。她早想看看江嬤嬤垮台的模樣,咱們這麼做,還算是幫她圓個心願呢。」
喬釋謙抿著嘴,被喬貴轉述的話弄笑了。
「她真奇怪,不是嗎?」
「是呀,少爺。她還說要咱們別放過倪振佳那小子,得讓他吃上幾天的牢飯才成。」
「目前封掉怡香院就夠了。我下午去了倪家一趟,那倪世伯也算明理之人,沒等我說完,就先拖了倪振佳出來,當著我的面動用家法,還跟我保證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他們也怕惹官司,再者倪振佳的肩傷,以他那般嬌貴之人,少說也要休養半年才成。」
「但就這樣放過他,實在可惜。」喬貴心有不甘,捶著拳頭說道。
「我自有盤算。」
「少爺,葦柔……葦柔她清醒了。」蔣嬸又哭又笑地跑進來通知。
喬釋謙壓抑著心臟的狂跳,瞳孔光采燦明。「阿貴,走吧,去瞧瞧葦柔。」
☆ ☆ ☆
怡香院。
「怎麼啦?嬤嬤這模樣是被車給撞啦?」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江杏雪冷嗤一聲,對著鏡子逕自把頭髮朝後梳去。
江嬤嬤氣呼呼地坐下來。「喬家那些老混蛋!詛咒她們死絕了!哎呀,你笨手笨腳的弄得我痛死啦!」她咒罵著,隨手給敷傷的丫鬟一耳光。
「呵,還凶呢。」江杏雪看她那模樣,不禁搖搖頭。「你下去吧,其它的我來就成了。」
丫鬟如釋重負,急忙退下。
「別氣別氣,你要氣死了,這鎮上可還真沒人能替你呢。」
「可不是嗎?」江嬤嬤浸在傷心之中,順口接下,哪知那話充滿了譏諷。
「他居然還說我這抵押狀無效!你說,這不是欺負人嗎?」江嬤嬤抹著淚直哭。
江杏雪塗藥的手指頭忽地滑開,漂亮的臉上透著怪異的笑。
「是嗎?」
「我本來要跟倪家一塊上告縣城的,可那倪老爺卻把我給趕了出來。哎喲!輕點兒,會痛的。」江嬤嬤嚷起來,痛得五官擠成一團。「那死沒良心的老頭,明明是他兒子動手的,卻把責任賴到我頭上。說咱們怡香院全是妖精禍水,誰沾了誰倒楣。你說說,這是甚麼道理!」話到最後,她抱住江杏雪哇哇大哭起來。
「喬少爺的話是真的,上頭已經改朝換代了,靠抵押狀鬥不過他們的。」
「我偏要跟喬家爭到底!這樣不明不白就絕了老娘的後頭,我死都不甘心哪!」
「你拿甚麼跟他們爭?」
「甚麼?」江嬤嬤委屈地抬起頭。
「我問你要拿甚麼跟他們鬥?」江杏雪把藥收進櫃子裡。「喬少爺敢撂下話,甚至點明請你去告官,可見得他們早準備好了一切,說不定他們早就砸下錢,正等著你去。嬤嬤,看清楚,這已經不是你的時代,你玩不起的。」
江嬤嬤這才看清楚她房內已收拾乾淨,一個大包袱躺在床上,好像隨時準備離開。
「你這是做甚麼?」她掀起眉心問。
江杏雪手沒停下,只是一逕地微笑。
「收拾東西。這幾天沒客人上門,幾個姊妹已經走了,你難不成要我留下來喝西北風?」
「你敢!」
江杏雪歎氣。「嬤嬤,橫眉豎眼這一套對我沒用。」
「你要走,是不是因為那姓趙的小子?」見她如此輕描淡寫,江嬤嬤不由得更氣、更怒。
「灶?甚麼灶呀鍋的,聽不懂。」江杏雪掏掏耳朵,打迷糊眼。
「你少給我在那兒裝蒜,那天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整個魂都飛了。人家拆了咱們招牌,你竟然還不分輕重地對著他笑得跟花疑一樣。你想學葦柔,找個好人家從良?哼,有我在,你是作夢!」翻臉比變天還快;不過一秒鐘,江嬤嬤惡毒的話又如流水般冒出口。
江杏雪一回眸,臉上冰冰冷冷的。
「我作夢?我是作夢才會繼續留在這裡。我喜歡誰、中意誰都是我的事,我跟你沒約沒聘的,當初留在你這兒也是貪這兒環境好。如今我想走,你管也管不著。」她丟開抹布道:「看清楚點,嬤嬤,你玩完了。」
「你……何良,來人呀!捉住杏雪,別讓她走!」
「誰敢攔我!」她橫眉一豎,包袱朝後一甩,幾個大漢面面相覷,直瞪著她發呆。「這兒早沒甚麼油水了,趕緊走啦,還磨蹭。」她哼哼一笑,直越過他們揚長而去。
☆ ☆ ☆
喬家。
「門口防得這麼嚴,你怎麼進來的?」趙正清驚訝地盯著自門口朝自己愈走愈近的女人,忍不住壓低聲音,口氣裡有些許察覺不出的歡喜。
「這個嘛,喏……」江杏雪俏皮一笑,朝門口方向努努嘴,趙正清才知道喬釋謙正站在那兒。
江杏雪又加了一句:「喬少爺是最好的領路人呢。」
聽到有人談話的聲音,床上的白葦柔睜開眼,半浮腫的唇顫巍巍地笑了。
「杏雪姊……」
「氣色好多了。」她摸摸白葦柔的手道:「你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甚麼,那些感激的話沒必要,省省力氣吧。」
趙正清仍呆望著江杏雪那張不施脂粉的臉;今日她身上穿著一襲淺藍緄邊的蔗色湘繡旗袍,跟他前兩次見她的艷麗絕色很難聯想在一起。
「你不上妝的樣子比較好看。」趙正清推推眼鏡,臉頰不住發燙。
「謝謝。」此番恭維算是特別的。
「那天一直沒甚麼機會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趙正清又搶著開口。
江杏雪則是聳聳肩,一派瀟灑。「沒甚麼。」
「杏雪姊,你出來太久,會不……」
「不會的。」她低頭對白葦柔微微一笑。「我離開怡香院了。喬少爺封了院,姊妹們這兩天全都散了。」
白葦柔錯愕地望望喬釋謙。他怎麼甚麼都沒說?
「問他吧。」江杏雪微笑瞅了喬釋謙一眼,又指指趙正清:「要不問他也行,那天他可是把嬤嬤氣壞啦。」
白葦柔疑惑地看看趙正清,他卻搔搔頭,很不好意思她笑了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江小姐,我可能早跌成七八塊了。」
「他們……找你們麻煩?」不明白事情的情況,才一會兒白葦柔又慌了起來。
「葦柔,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別想這些了。」趙正清忙安慰她:「好好躺下。」
「是呀。」江杏雪愛憐地摸摸她的臉。「還是生病的人呢,這麼倔,想這兒擔心那兒的,會好得起來才怪!有甚麼事大夥兒都給你扛著呢,是不是?」
「是是是,葦柔,你就停止想這些事嘛。」趙正清也急著開口。
「咱們別說啦,喬少爺還在旁邊呢。」江杏雪眼眸一轉,忙拉著喬釋謙到床前,似有意、若無意她笑道:「喬少爺,您開開金口,跟她說說吧。咱們這兒還沒人講話像你夠份量呢。」
「我知道你們要我好好休養,可是……」她微弱地軟了口氣,聲音細小如蚊:「我就是擔心,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沒必要……」
「葦柔,你真的別擔心。」
「別說啦,陪我出去走走吧。」趙正清還想開口,江杏雪早拉住他,興匆匆朝外走,嘴裡還喋喋不休地嚷著:「就當是還我恩情好了。咱們在這兒說,愈說她愈煩惱。」
兩人一離開,彷彿連世界的聲音都被帶走了。
「你別煩,一切都會沒事的。」喬釋謙在床邊坐下,輕聲開口。
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經對她說過這句話;那時候,她連他的影像都模模糊糊,但卻讓她覺得安心。
從她悠悠轉醒後,眾人的紛紛探慰言中,就屬他最沉默;過去那抹淡淡溫暖的關懷依然在,能說的話卻變少了。但她卻清楚知道,經過這次的事件後,有些事已經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