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去,但是如果你早點出現,我就不用買花了。噢,我三天的餐費。」
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駱仲齊跟著唐恩垂頭喪氣的背影走,才走十步距離,就見這仁兄端出美國人樂觀豁達的天性,嘻皮笑臉踏進後台。
「我美麗可愛又溫柔的人魚公主,你心愛的王子來了!」女主角,正好就是唐恩老兄的女友蘇珊娜,精采的演出贏得身為男友的他熱情的歡呼。
「呵呵呵呵……王子已經被公主一刀殺死,變成天使,噢,或許上帝看在他三心兩意的份上將他丟進地獄。」調侃的聲音──尤其是笑聲,熟悉得讓人萌生剛才有聽過的感覺,讓駱仲齊側了直視前方的目光。
「你是飾演女巫的人?」
對方指指自己臉上完整未卸的莊。「閣下的觀察真是入微,令人感動。」話中暗諷的比例不能說少。
說穿了,就是「事實擺在眼前,幹嘛耍蠢明知故問」的意思。
駱仲齊正要開口糾正對方的無禮,一頭漂亮棕色長髮的蘇珊娜興奮的聲音及人影竄到兩人之間,抱住他又叫又跳。
「齊!半年沒見,你還是這麼英俊瀟灑,還是這麼具有東方人的神秘感,我好想你!想死你了!」
女巫就在駱仲齊忙著拉開熱情的蘇珊娜時悄然離開。
面對友人的熱情,駱仲齊維持原先的冷靜,讓入看來會以為他對朋友的熱情無動於衷、不放在眼裡,其實認識他夠久的人都明白他這種東方人含蓄、不會誇張表達情感的性格,所以總是任他去冷,自己則放肆地熱情如火;唐恩是,蘇珊娜也是。
唐恩來到兩人跟前,蘇珊娜立刻回身抱住男友,當場表演熱吻。
在含蓄的駱仲齊面前做這種熱情舉動,然後看他作何反應一直是他們共有的樂趣。
只可惜駱仲齊已非昔日阿蒙,更何況他會到後台是別有目的。
「方便替我介紹這齣戲的編劇嗎?」
沒反應──「真是的,半年不見,你那份東方人的純情都不見了。」
「待在紐約快兩年,再純情下去就是沒長進。」駱仲齊看著蘇珊娜撅起不滿的嘴,覺得好笑。「回到正題,這齣戲由誰編寫?」
「你們才剛說過話。」
才剛說過話?「你什麼時候開始編劇?」
「不是我,是在我之前。」她只會演戲,也只專注於演戲,說什麼都不願把時間從演戲中移開,哪會寫劇本。「這齣戲是凌編的。和你一樣,是台灣人。」
「凌?」
「凌雲。」
駱仲齊對這名字微皺眉峰,又問:「她在哪裡?」
「應該還在後頭卸妝。」蘇珊娜推測道,忽而笑得詭異。「你對她有興趣?」
神跡啊!認識他四年,什麼都見過,就是沒見他對女孩表示好感,當初她主動追求他也被打回票,現在這個含蓄的東方男人竟然主動問起女孩子的事!
「你真的是齊?」
「我對這齣戲的劇情有興趣。」他更正。「你演得不錯,尤其是一刀殺死王子時的表情,淒美動人。」
沒想過能從他嘴裡聽見這麼詩情畫意的話,蘇珊娜一反熱情開放,羞怯地紅了臉。
「喂喂,你真打算搶走我心愛的蘇珊娜啊!」唐恩抱住臉紅得像燙熟的蝦的女友,宣示主權。
「我只是實話實說。」駱仲齊笑道:「尤其是最後的結局,這個劇團的臨場反應令人激賞。」
「才不是臨場反應,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因為一個是男友、一個是好友,蘇珊娜老實道:「我們根本不必準備三種結局,其實無論投票結果是什麼,我們也只會演人魚公主殺死王子回歸海底世界的結局。」
「什麼?」唐恩先叫了出來。「那還投票?」
「沒辦法,凌雲堅持這個結局,她說除了這個結局,其它的她一律拒寫。團長無法說服她,只能開出條件,要她保證觀眾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卸妝室可以進去吧?」駱仲齊問,想搞清楚這沒有意義的票選活動目的何在。
「直走左轉,不過再進去就是更衣室,那裡可是男賓止步。」蘇珊娜俏皮地眨眨眼,直笑。
「看好你身邊這頭狼比提醒我要重要得多。」駱仲齊不忘譏抱住女友像無尾熊纏抱尤加利樹一樣的唐恩。「他快要忍不住在這裡把你吃進肚子。」
「齊!」
不理唐恩的抗議叫囂,駱仲齊照蘇珊娜的指示來到後台的卸妝處,一群演員正排排坐在鏡前進行卸妝,褪去方才在舞台上的光鮮亮麗。
用不著他刻意去找,那熟悉怪異的笑聲立刻指出他要找的人。
「凌雲。」來到一頭筆直烏黑長髮背後,他叫出長髮的主人。
長髮在主人回身時向右劃出俐落半弧,再柔順服貼在纖細的右肩膀,直落胸脯。
轉過身面對他的是一張乾淨清麗、隱約帶些誘人邪氣的白晰容貌,讓看的人大有徘徊在清純與艷麗之間抓不著頭緒的迷惘;能讓他看清楚的,只有回視自己的帶笑眼眸裡那份淺顯的嘲弄和與任性幾乎同義的不羈。
「是你。」剛才遇見的人。
「我,駱仲齊。」他以中文自我介紹。
「在人家面前說他聽不懂的語言很沒禮貌呵。」凌雲豎起拇指點點身邊方才在交談的美國女孩。「說不定她也想認識你。」帥哥一個,海倫鐵定會很想認識的。
「我只想問明明你沒有編寫另外兩種結局,為什麼還設計讓觀眾投票?」
看來他針對的不是海倫。凌雲側首以眼神安慰被帥哥冷落的海倫,沒有回答。
「能告訴我嗎?」
「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幫助?」既然對方用中文,她自然隨客意以中文說話。
他搖頭。「沒有幫助,我只是單純感到好奇。」
「又一個資優生。」凌雲似笑非笑轉了半圈椅子,雙手抱胸仰首看他。「哥倫比亞大學?」只有這種人才會像學者一樣,遇到問題直覺反應就是找答案。
「別岔開話題。」
「我懷疑用這種態度問人會有得到答案的可能。」
「妳根本不想回答。」駱仲齊自認才不超過十句話就已經接受來自對方不少的挑釁應該足夠,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起來。
「哎呀呀──你看得出來。」凌雲刻意的訝異無疑是火上加油。
「真正不懂禮貌的人是你。」
「喔?呵呵呵……老兄,禮貌是拿來違背的,就像世界紀錄是用來被打破一樣,呵呵。」凌雲輕聳雙肩,作勢起身。
她才走一步,發現身後也響起一個腳步踏地聲,回頭,看見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執著表情。
「你啊,一定是刻苦勤奮、每天作息固定的乖乖牌留學生。」
駱仲齊因訝異而微微揚起了眉。她說中他的留學生生活狀況,可是也因為她話中的譏諷而動氣。
「你怎麼知道?」
「只有這種人才會有這般難纏的驢脾氣。」她朝他甜甜一笑,剎那間不經意的笑容讓人陷入呆楞,忘卻其中暗藏的邪意。「我沒有讓人服侍更衣的習慣,但如果你想服侍我,看在你這張臉上,我可以委屈一點成全你。帥哥,想幫我換衣服嗎?」
「你──」眼前的人朝他咧嘴一笑拉上帆布簾,讓駱仲齊一肚子氣無處可發。
十分鐘後,凌雲像變魔術一樣消失在後台卻沒有人看見她更讓他印象深刻,活脫脫就像只壞心腸的貓,把別人作弄到七竅生煙的地步之後,吐吐舌躲起來不見人一樣。
這個惡劣的貓女。
第二章
留學生一個人隻身在外,在生活或學業上難免會有問題,但也常因為是留學生,處在被當成外國人的異鄉往往有困難也求助無門,原則上如果是關於學籍或居留當地的問題,台灣設在邦交國的大使館或非邦交國的辦事處都可以為留學生解決,但再怎麼照顧也是有限,畢竟官方人員也有礙於政治環境、無法施力的困難。
在美國吃過這種苦的留學生有鑒於此,聯合在美國的台籍留學生,成立了留學生交流會,美東、美西各一個,由分散在各校的台籍留學生自選一名合適的代表,再從這些代表中推選正副會長及幹部,其他沒選上的則是成員,一方面是各幹部網羅助手的對象,另一方面則須負責與自己所代表的學校裡的台籍留學生保持聯繫,每一個儼然都是該校台籍留學生的領導者,制度仿自將總部遷到紐約的聯合國。
而尊崇自由風氣的美國,對於留學生的自立方式除了認同,更是鼓勵,所以在團體成立的申請上並不會太過刁難。
不單是美國政府的鼓勵,美國各大學也欣然接受如此自立形成的團體,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團體存在可以讓他們精確掌握外籍學生的情況,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這些留學生在學校裡發生問題時,他們可以立刻向在校的交流會代表提出,有一個明確的對象可找。
而台灣的外交人員也因為留學生能自立,一方面可以提升國家形象,一方面可以讓他們省下不少事,所以更樂意見到交流會的成立,也免費提供地方讓交流會有明確固定的會址及開會辦公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