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變心愛上我了吧?唐恩會哭的。」
「傻瓜!」蘇珊娜笑著敲她一記響頭。「因為你和我都是習慣四處為家的吉普賽女郎啊!你想我為什麼會愛上唐恩?若不是他能給我一片自由的天空,說什麼我都不會接受他;對於齊,如果他不能給你這麼一片天空,我寧可你去追求你想要的,別被他束縛,否則將來痛苦的會是兩個人。」
「我知道該做什麼的,蘇珊娜。」狂放不羈的笑輕揚,凌雲展現過去的自信表情,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美麗而炫人。
蘇珊娜這才放心地舒開笑靨。
第九章
這是美國某家大軟體設計公司為了跨進電腦遊戲市場所舉辦的比賽,一方面是藉由這機會增加人氣,另一方面是尋找優秀的設計師,第一名獎金二十萬美元,前三名的軟體遊戲設計者可以與該公司簽約,由該公司發行優勝者所設計的遊戲軟體,從中抽取權利金,甚至可以進入該公司的設計部門。
由於這場比賽推出的紅利誘人,參賽者莫不攪盡腦汁,爭取前三名。
駱仲齊這一組的目標不在成為這家公司的員工,而是得到二十萬美元作為他們創業的基金,至於之後的權利金,自然也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創業維艱,首要的就是資金來源。
而入圍的十組名單早在幾天前就公佈,他們就是其中一組,這也是他們為什麼今天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大家穿著租來或借來的西裝,細心裝扮下倒也人模人樣,一夥人走進會場,不知怎的,讓場內的人不由得全往他們身上看。
是因為他們奇裝異服、還是衣服上有破洞?
年輕人初遇大場面,緊張到不知這些意外的目光起因於他們出眾的東方外表。
一襲墨綠色低胸窄裙的蘇珊娜在唐恩的身旁更是引人注目。
至於駱仲齊──
他看向蘇珊娜身後,問道:「凌呢?」
「她說她晚一點到。」蘇珊娜回答。「人都到齊了嗎?」
「於佑也還沒到。」夥伴之一、同樣來自台灣的雷廷文應道。
駱仲齊點頭,不曉得為什麼心裡有股不安。
是因為今天是決定他們是否跨出成功的第一步使然?還是因為過度期待在會後要送給凌雲的驚喜,讓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怎麼樣都無法安定下來?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只知道今天晚上對他將是一個重大的轉捩點。
※ ※ ※
於佑不是沒到,他在凌雲和蘇珊娜之後下車,看見前者一身輕便牛仔褲裝,肩上背著簡便的背包,與蘇珊娜躲在較少人注意的場外角落交談。
因為行動詭異,所以他以不容易被發現的方式偷偷跟上前。
「呵呵呵……你穿這樣一定又會把唐恩迷得半死。」不枉她花時間替她物色禮服。「身材好的人穿什麼都漂亮!」
「你的嘴巴還是一樣甜,凌。」蘇珊娜上前擁緊她,久久才放開。「真的不進去?」
「不了,我在外頭看就可以,反正又沒打算道別,不必再見面。」
「那麼──我可愛的吉普賽女郎,這回你打算去哪裡?」
「嗯……我會先到埃及,早就計畫去非洲旅行,也許還會騎駱駝到撒哈拉邊境看看也不一定。」
「跟我聯絡?」
「如果有機會的話。」人與人的相遇與分離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從來不會刻意與誰保持聯繫。
「你這無情的小東西。」蘇珊娜抱怨地戳著室友的肩。「我會哭死的。」
「有緣就能再見。」
「聽說東方人很重感情,偏就你是怪胎。」
「我也聽說愛爾蘭民族最愛安定的家庭生活,閣下不也奇怪?」
所以兩個女人是半斤八兩,誰也說不得誰。
主動上前抱住蘇珊娜,凌雲送出祝福:「要幸福啊!難得找到一個肯給你自由揮灑天空的男人,這種男人就算是敲昏也要帶回家。」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蘇珊娜眨眨眼俏皮道,但是想到離別在即,還是忍不住黯下神情。
「怎麼了?」
「如果齊能像唐恩一樣──」
「別說了,要是他真的像唐恩一樣,這世界上還有安靜可言嗎?」凌雲嘻皮笑臉轉移話題,不見一絲離情。
偏偏蘇珊娜就是要提:「他要是知道你一聲不響地離開紐約,一定會很傷心。」
「我哪是一聲不響地離開。」從口袋掏出一封信交給她。「我相信他們一定是令天晚上的勝利者,會後請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好嗎?」
「嗯。」蘇珊娜收起信。「但是待會兒齊問起你,我該怎麼說?」
「就說我會晚點到。」
「好。」她點頭,忍不住上前摟緊共處近一年的室友。「我會想你的,凌。」
「我也是。」凌雲拍拍她,已經習慣這種告別方式的她實在掉不出一滴眼淚。「有緣會再見的。」
「緣?你們東方人相信這個字我可不,世界這麼大,光是在紐約,和同一個人擦肩而過的機率就很渺小,更何況是世界。」蘇珊娜抱緊她。「凌,我會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彼此彼此。」凌雲鬆手,退後一步。「快去吧。你跟唐恩約七點在會場大門口見面的不是嗎?現在快七點嘍。」
「那,我走了。」
「嗯,拜。」輕輕揮手,凌雲笑臉目送相處近一年的親密室友。
調調背帶,雖然答應蘇珊娜至少要在外頭看完整個經過,但只是說說來安慰她的,事實上她訂的是九點的飛機。
轉身,她看見令她一見就會想翻白眼的人。
「於佑,你什麼時候變成東廠的人了?」她暗罵他偷聽的行為像明朝太監。
「你要離開紐約?」於佑的表情很是複雜。
「你不是全聽見了還多此一舉問什麼!」
「如果是因為我跟你說的那些話,我收回,這一段期間你為仲齊付出的我都看在眼裡,我知道自己說錯話,我向你道歉。」於佑真心道,試圖留住她。
「站在仲齊的朋友立場上,你沒有做錯什麼。」凌雲挑眉睥睨地瞧著他。「我討厭事後說抱歉的人。什麼對不起、抱歉的話,在我聽來不過是做錯事的人為了減輕自己的內疚才說的話,我不會接受。」
「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留下來?」
「我會離開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要走要留不會為了誰,除了我自己。」她一向我行我素。「令天我要走是因為我不認為和仲齊會有什麼好結局,他沒有辦法接受我不願被人束縛的個性,還有自由來去的作風,硬要留我在他身邊哪也不能去──這不符合我的生活方式。之前因為你的一番話,我勉強自己留在他看得見的地方,但是我想現在應該不需要了。」
「你不愛他?」
「我愛他,他是個值得愛的人,但是他無法給我一片自由呼吸的天空。」仰望天幕,點點繁星,她有多久不曾躺在草地上放鬆自己地欣賞了?
感覺自由,似乎是上輩子的事那麼遙遠。
「凌雲?」
「我與他不會有結果的。我要的他不能給,他要的我也不可能會給,如果硬是勉強湊在一起,只會讓兩個人都痛苦,這點你應該明白。」
他明白,但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愛他卻又要離開他。「你離開他會傷心。」
「好朋友就在這時候發揮功用啦!」上前拍拍他肩膀,凌雲呵呵笑道:「你以為朋友是拿來做什麼的,就是這時候特持別好用。有你們在,他不會難過太久,要不你就盡量找些事給他做,等他忙翻天就不會記得有我這個人了。」
「誰都忘不了你。」她的存在特殊且少有,沒有人能像她這樣,明明凡事漫不經心,卻能在別人眼裡留下強烈的印象。
飄泊的天性,說留就留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愁腸,瀟灑自若彷彿什麼都放得開,又自信得好像什麼都抓得住。
「你會是他心裡最大的傷。」
「男人多少都要受點傷才會變得更沉穩。」凌雲笑瞇起眼,面對他時沒有一絲記恨的怨懟,不知道是藏得很好,還是根本沒有?「我期待你們變得更成熟、更有魅力,別讓我失望。」
「你會恨我嗎?」
「說這個字太嚴重了,相聚、分離──如果沒有這些,人生哪來的趣味可言?」
於佑笑出聲:「你才幾歲啊!淨說老氣橫秋的話。」
「不偏不倚,今天剛好滿二十。」她笑說,看看手錶。「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拜。」
揮一揮手,她什麼都沒帶走,只留下回憶。
於佑目送逐漸消失的背影,內疚感更深。
凌雲──嚴格說來,他是欣賞她的,那樣自由不羈、奔放自我的生活方式,他是羨艷的,只是每個人有他自己的包袱和生活方式,並非每個人都能像她那樣生活。他不是,駱仲齊也不是。
這是他的私心,所以──
對不起。他只能在心裡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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