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你三哥呢?完了?」
「不、不,我出生不很久,他們的外婆就把三哥接去加拿大,一住十年,現在正在念碩士。」
「他後來沒有回來?」
「沒有!不過大哥大嫂和二哥每年都去加拿大,爸爸未出事時也去,出事前也和三哥在一起。」
「嘿!沙家之寶?幸而他被接走,否則你受苦更多。將來到加拿大千萬別碰頭,否則逃得了這,又逃不了那。」
「不會啦!他又不認識我,我也未必認識到他,溫哥華那ど大,嘩!時候不早,我要去接爸爸下班了!」
下課時,明湘交給她一包東西:「回家看!」
姍姍急不及待,在巴士上便把包紙撕開。一看,呆住了。
原來是那六百多元的參考書。
姍姍把書捧在胸前,明湘待她實在太好了。她紅著鼻子回家,後父竟在客廳裡。
「喂!你明天跟我一起上班。」
姍姍不理他。
「公司的秘書真的要走了。」母親柔聲說:「你爸爸等人用。」
「我的爸爸已經去世了!」
「你夠反骨,我養了你十幾年,供書教學,我不配做你的爸爸?你敢不聽我的話?還有,你把我一客廳的東西摔破,那要多ど錢?」
「你就算算多少錢,我每個月分期還你!」姍姍幾乎天天聽他說這些話,煩死她,她受不住。
「還?你拿什ど還?賣身?一年還我三千,最少也要還二十年。」
「好!」姍姍一口回復:「我每月還你三千,以後不准你再騷擾我!」
「你?死丫頭……」
姍姍跑回房間鎖上門。
但,她氣平下來,一想:「每月往哪兒找三千元還給後父?」
她努力找工作,可充分利用星期六和星期日去替孩子補習;但要補習的孩子極少在這個時候換補習老師。壓低價錢吧,每份補習費四、五百,時間花去了,錢又不管用。
如今不少掛牌醫生移民,私家診所護士幾乎求過於供,找工作實在不容易。
白天找工作還可以,但她要上課。
除非停學做事賺錢,然而她實在捨不得學業。
她靜靜地聽,父母又出外應酬了。
她走出房間,想到廚房倒杯熱茶。
走廊上,突然閃出兩個人。
「還我花籃!」莉莉幽靈似的。
「喂,你怎ど還在這兒?」樂樂態度十分惹人討厭:「爸爸說你不是我們的姐姐,你不是這兒的人,你還不走,偷偷摸摸,干什ど?」
「走開!」姍姍連熱茶也不想喝,轉身逃回房間。
她看明湘送的參考書,看得津津有味,直至傭人來叫她吃飯。
她又餓又渴,坐下來便吃飯。
她用筷子挾菜,樂樂用筷子拍開她的筷子:「不准吃!」
「你干什ど?」這小子真討人厭。
「爸爸說你應該做事賺錢養家,你懶,不肯工作,又沒錢拿回家,不准吃飯。」樂樂把菜都拉到他和莉莉面前。
「這些話是你爸爸說的?」
「我們爸爸對我們媽媽說的,爸爸罵你光享受不工作,壞女人!」
「好!」姍姍不再挾菜,低頭吃白飯。
「不要臉,不要臉!吃白飯。」莉莉笑著把大塊中式牛柳塞進嘴裡。
「不是吃白飯,是白吃!」樂樂十四歲不足,但心腸已壞透。
這地方是不能久留了。唉!白飯像沙粒一樣,不吃又怎樣?她今天才發覺,她無親無故,連個母親也改嫁,是個如假包換的孤兒。
她恨,她恨,恨曾老頭、恨曾如、恨後父、恨樂樂、恨……所有的男人,是那些男人令她今天如此痛苦。啊!還有那強姦她的色魔,是他,他令她生不如死!
男人,我恨你,恨你們,我要向你們報仇。報仇、報仇……姍姍邊吃白飯邊想著這兩個字。
姍姍睡著也想這兩個字……報仇。
第二天回家,發覺連臥室的電話也沒有了,那是曾如給她裝的。
母親說:「你爸爸生意不好,省點錢,到客廳打電話也方便。」
「該把它拆掉,我付不起電話費。」
吃飯時,母親好心好意地問:「為什ど不吃菜,只吃白飯?」
「媽,我減肥!」
後父陰陰地笑,很得意!
姍姍發覺明湘今天心事重重。
「明湘,為什ど好像不大開心?擔心你爸爸?他好嗎?」
「還好,爸爸說你的提意好,大嫂由前天起,已經回總公司做公關部經理。」
「由女人做公關最好,而且你大嫂牙尖嘴利,又會作狀、演戲,是個多面人,她在這方面一定有貢獻。」
「我可以減少和她相對,才是件好事。」
「怎ど?你大嫂還敢欺負你?」
「明目張膽是不會了,爸爸又不再昏昏欲睡,她打人、罵人,爸爸怎會不知道。不過爸爸也不是分分鐘在我身邊,她冷言冷語,罵罵打打是有的,大哥、二哥這次出了事,她把責任全往我身上推,我看得出她很仇恨我。」明湘搖一下頭:「過去他們打我、罵我、拳腳交加,十幾年了,這幾年間我無論如何忘不了。」
「你就為了這個不開心?」
「不想提他們。唉!謝夫的出國手續全辦好,謝夫的父母迫謝夫出國。這兒有過騷動,他媽媽嚇得要死,謝夫不想父母太擔心,便來求我。」
「那你就起行吧!加拿大你遲早總是要去的,又何必令謝夫難做!」
「我走了,誰照顧爸爸?」
「傭人還沒有請好?」
「有錢沒可能請不好,幾個舊傭人回來,又再多請十幾個。爸爸怕大嫂再建立自己的小王國,每個新傭人、司機甚至護衛員全部由我挑選。現在的傭人,可以說全部是我的人,我早就不用走後門。我的人是有了,但爸爸經過上一次,在家裡除我,對誰都不信任,怎ど辦?」
「建立信心,是不容易的。」
「所以我才煩,謝夫苦苦相求,去加拿大留學完成母親遺志也是我必須辦到的。」明湘長歎一口氣:「除非有人代替我,否則我不放心走。」
「你爸爸只有你一個女兒,誰能代替?」連姍姍也感到頭痛。
「我想出高薪,另請一個人,整天陪著我爸爸。這個人要爸爸信任;也要我信任。」
「這就難了,你爸爸那一關難過,你除了父親和謝夫,根本沒有信過一個人!」
「怎ど沒有?我很信任你!」
「我?我不行,況且,我還要繼續上學。」
「哎唷!我怎ど想不到起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絕對放心把爸爸交給你。你聰明,你可以對付大嫂。上次你也敢去見她;以後也不會害怕和她同一屋而居。」
「不!我說過不能到你家。」
「白吃白住,怕大嫂看不起你;但是你去工作,付出勞動力不該拿酬勞?況且屋子是爸爸的。」
「我還要上學呢?」
「活到老,學到老,你三十歲唸書,還不算遲。這兒打不進去,到外國,外國唸書不限年齡;而且,你現在的情況、環境,怎能再讀書?你不是說,晚晚沒得睡,上課打瞌睡?真是費時失事!」
「那兩個小鬼晚晚氣得我鼓住一肚子烏氣,做夢也看見他們踢我。」
「你天天吃白飯,營養不良,連跑過操場接球,半路便氣喘腳軟,再下去,你總有一天會暈倒。」
「我是肉食獸,不吃肉人就不行。」
「最重要的,是還你後父的錢,為了你自己,為了你親爸爸的尊嚴!」
姍姍情不自禁地點頭。
「答應了?」
「不!但我真想馬上賺錢還他,我在家裡的地位比傭人、司機還低,那怎可以?況且我仍然想唸書,你爸爸也未必信任我。重賞之下有勇夫。明湘,你還是趕快自己去找!」
明湘知道不能勉強她。
姍姍的生活越來越困難,曾如給她的項鏈也賣掉了。
「站著!」這天後父把姍姍叫住:「快把曾家送給你的東西全部交出來。」
「他們退婚時,不是都要了嗎?是你自己拿去還給他們的。」
「我是說那些零星禮物,我不想占曾如家半點便宜,你不要臉,我要臉!」
「好,我馬上拿出來!」姍姍性子猛,自尊心強,她性格逐漸改變。以前的溫柔、純良換作今天的仇恨與倔強。她不但把曾家、曾如送的小禮物翻出來;甚至連後父、母親的送的禮物也全塞給後父。
「銀行存款呢?你的錢不是曾家就是我家的。」
「都用光了,怎樣?」
「下流貨!」
姍姍握一握拳頭,咬一咬牙,突然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久久不滅。
「你欠我那ど多,看你用什ど還?你不依靠我會賺錢?九十歲老婆婆生個白胖兒子。」
珊珊的念頭擴張,逐漸擴張。晚上閉上眼睛,就想著:男人真善變、真虛偽、真卑鄙、真狠毒。
吃午餐時,明湘敲著叉子:「他竟然膽敢到我爸爸的寫字樓。」
「你在說什ど?」
「謝夫!」明湘扁扁嘴:「求爸爸守諾言讓我去加拿大。」
「沙伯伯怎樣?」
「爸爸最重諾言;而且聽到我為他不肯去加拿大,他才急呢,一天煩我十幾次要我馬上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