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五百塊是成本價我也不怕你去比較價錢。別家絕對不只賣五百塊,搞不好還要一千元哪!」
癡呆男磨了半天無濟於事,悻悻然吐了口痰。
「景氣差還賣那麼貴,有沒有搞錯!包起來啦!」
即將落袋的鈔票稍稍弭平藍慕華不悅的心緒,她逼自己不去看地上令人作嘔的暗黃色黏稠液體。
忙著包花,她的心用卻已遠渡重洋,飄到鬱金香的故鄉。
如果能夠自給自足,在異地討生活的哥哥就不必扛得那麼累。
他們在荷蘭還好嗎?晚上打電話去問問。
癡呆男等在一旁,肉痛地說道:「賣那麼貴,要包得很大讓阿純有面子,否則仍不付線唷!」
他又懂得什麼叫美了?藍慕華懶得跟他囉嗦,纖巧的雙手像有魔法似的,轉瞬間交出令人讚不絕口的花束。
」好了!還滿意嗎?」
癡呆男驚艷不已,他本來打定主意要雞蛋裡挑骨頭,現在卻連骨頭渣也挑不出來了。乖乖地掏錢付賬。
接過五百元大鈔.藍慕華立刻察覺出異樣。
紙質不對!摸起來和影印紙一樣,在翻右轉變色油墨也不會變色,仿製得這麼粗糙也敢拿來用,瞧不起嘛!
一般怒氣直衝腦門,想用偽鈔買花?辦、不、到!
「先生 ,等等!」
藍慕華喝住現形犯因心由而顯慌亂的腳步。
癡呆男回過身來,口氣極不耐煩:
「幹嘛啦!錢都給你了,還叫個屁!
「這張五百塊……」
藍慕華才剛開口說話,就吃過滿滿一嘴的灰塵.
接著,罪魁禍首發出尖銳刺耳的招牌熱車聲,在藍慕華詫異的目光中停靠在盛滿鮮花的水筒旁。
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逕自下了重型機車,提著筆記型電腦往店內走去,連看都沒看屋主一眼。
彷彿一顆原子彈在心口引爆,藍慕華承受不住地全身劇顫,連忙緊抓花筒,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男人的背影看起來該死的眼熟!
這個殺千刀、天字第一號沒血沒淚的死狐狸大混帳還有臉來見她?!今天一定要替無辜的小生命討回公道!
行使偽鈔的現行犯見女老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千趁心、萬如願,躡手躡腳打算趁機溜走。
藍慕華回過神來,提高聲調叫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剛好缺零錢,想跟你換五張一百元。」
如果崇真在就好了。
藍慕華好羨慕當律師的好友崇真將整部六法全書裝到腦袋裡,她一定馬上就可以背出行使偽鈔罪是觸犯刑法第幾條第幾項第幾款的罪名,要判幾年幾個月的有期徒刑。
即使蠢到沒藥醫,癡呆男也知道店家發覺五百元紙鈔是西貝貨,但他翻遍了口袋,實在找不出真鈔來付帳。
沒錢付帳,索性耍賴到底。
查某人開店做生意,敢把事情鬧大嗎?就不信她那麼神勇!
「很煩耶!偶沒有一百元小鈔啦!」
癡呆男搖身一變,成了大惡棍,英氣十足地威脅道:「要嘛就收五百塊,不要就拉倒。你自己選一樣!」
天下怎麼有這種沒水準又下三爛的敗類!她幾乎可以聞到地腐朽的靈魂,發出陣陣中人欲嘔的臭味。
藍慕華氣得全縣發抖,除了欺負女生外,男人就找不到別的事情做嗎?嘔爛的次等物種,下地獄去吧!
她毅然決然地將假鈔還給對方,說道:「那好吧,請你把玫瑰花還我。下次面帶小鈔來付帳。」
大惡棍沒料到她的選擇竟是收回花束,恨聲說道:「算你有種!真正不怕死,給我記住!偶會再來滴!」
撂下狠話.大惡不理會藍慕華伸長的手臂,「啪」的一聲將花來扔在地上,腳丫子用力地踩上兩踩,才揚長離去。
彎腰撾首玫瑰花,藍慕華萬分心憐地將花瓣上的腳印揩淨,縱然毀損得不成樣,她還是堅持還給花朵乾淨的容顏。
這一腳不只踩爛了花朵,也踩扁了她對人性的信任。
她不肯收受一張的鈔票,就該受到這種待遇嗎?
滿腔怨氣與悲憤化成一股急劇竄升的怒火,藍慕華抓了花束往店裡走。
反正不能賣錢了,她就物盡其用.拿它來砸某位次等物種的腦袋!
* * *
「老兄.你睡錯地方了。」
躺在長椅上的黑衣男子含糊不用地咒罵一聲,眼皮子重得睜不開,翻身朝內繼續呼呼大睡。
藍慕華俏臉一沉,高舉花束朝男人後腦勺砸下去。
花束中的水沿著脖子流下,滲人胸口,浸濕了衣衫,黑衣男子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咒罵著跳了起來.
看他狠狠不堪的模樣,藍慕華怒火稍降,原本抿得死緊的嘴角略略鬆動,笑靨在小小的臉龐化開。
黑衣男子擰絞濕透的襯衫,水珠沿著指尖滴落,他質問挑起禍端的原凶:「該死的你在搞什麼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
藍慕華提高嗓門叫道:「你來靜雪工作坊裡幹嗎?我警告你,這裡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他事情多得做不完.才沒那閒情逸致「撒野」!
一連數日熬夜趕稿的雷鴻遠雙眼掛著失眠的沮喪,眼窩深深陷落,整個都是黑的,唇邊冒出青青的鬍渣。
他從背包中撈出酷似南方四賤客之一阿尼的摩拖羅拉V70手機,想都不想就扔給藍慕華。
「打電話去荷蘭,你自己問阿修羅!」
誰是阿修羅?
藍慕華愣了兩秒,才聯想到一個可能的人選。
「承修哥?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承修哥那麼斯文良善的人,怎麼可能有這種環朋友?在她看來。他才是地獄來的修羅惡然,萬魔窟的勾魂使者!
「電話費算我的,你打去荷蘭問阿修羅就對了。」
沒看過這種龜毛白癡的蠢女人!雷鴻遠洩恨似地抽出幾十張面紙,將半濕的襯衫擦乾。
有錢了不起嗎?她最痛恨這種有錢人的嘴瞼!
藍慕華將手機扔還他,氣過:「荷蘭現在是半夜,打過去會吵醒他們,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時差?」
一天到罵人白癡,自己的智商也不見得多值得說嘴!
搶過面紙盒,藍慕華用同樣尖銳的口氣回敬道:「 面紙很貴的,用在你身上太過糟踏地球資源了。」
潑他水又不准他用面紙擦乾?阿修羅一定是受不了豬頭女人成天耍白癡,才會帶著愛人離鄉背井,躲得愈遠愈好!
雷鴻遠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他為什麼那麼帶塞?被迫接收連親哥哥都棄之如破鞋子的笨女人。
「本人絕對沒有意願出現在這裡。想到要和你呼吸同一種空氣,我的靈魂已經感到極大的委屈。」
「我也不願意跟你呼吸同一種空氣!叫你走你偏不走!藍慕華不服輸地嚷回去。
雷鴻遠胸口寓著一團火,忍耐已經快到極限。
要不是阿修羅千拜託萬請求,他才做得照看豬頭女人!
「承修哥出國前幾天,曾經提過要找室友跟我作伴。不過,小廟不收大菩薩,這裡容不下你。」
藍慕華決定上打電話去荷蘭聲討兩個臭男生。
承修哥居然找強盜爺爺當她的室友!
她讓他們在鬱金香盛開的國度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們把她推向萬劫不復的火坑,什麼跟什麼嘛!
雷鴻遠揉著額角,耐性已告用磬。「要我說幾次你才懂?阿修羅叫我來,只有他能叫我走。」
藍慕華冷然道:「你們之間的約定我管不著,也不想管。這裡是我的花店,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雷鴻遠額角凸起一根老大的青筋,感到頭快要爆炸了,成千上萬隻小蟲子在裡面鑽采鑽去。
前陣子他在淒風苦雨中足足站了一夜,才拍到有婦之夫和幼齒美眉你依我依的煽情照片,接下來又沒日沒夜地趕稿,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日夜操勞,他真的很需要休息。
偏偏豬頭女人硬是不肯讓他睡覺,還拿花砸他,弄濕他的衣服,是可忍,孰不可忍?
雷鴻遠幾步跨到藍慕華面前,大掌牢牢固定她的後頸,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冷森森的用曖昧的口吻說道:「你去報啊!警察來了,我就說咱們情侶吵架。你猜警察信你還是信我?」
深邃的眼閃爍著惡作劇的邪氣,雷鴻遠粗糙的手指撫著藍慕華柔嫩的粉頸,引起她一陣陣雞皮疙答。
全身籠罩在男子特有的氣息中,藍慕華臉蛋不由得漲紅了。花店不到五坪大的空間,塞兩個人實在太擠了。
「我連你娃啥名啥都不知道!」
藍慕華抓下他的魔掌,透紅的臉頰卻背叛她強行武裝的冷靜。」少往自己臉上貼鑽石了,誰跟你是情侶啊!」
觸電似地收回手,雷鴻遠迅速地瞟了豬頭女人一眼。
他們打從一見面就用言語互相攻擊,企圖啃噬對方的固執,直到現在,他才注意到她的長相。
不同於龔眉儀令人移不開目光的美艷,她比較偏向小家碧玉的秀雅,稱不上艷麗極研,頂多只是好看而已。 只是,那像蘋果般鮮脆的臉蛋,一生氣就會染上醉人的酡紅、分外惹人愛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