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一楞,沒料到斗慶是這種想法。
「那麼『鰥寡孤獨村』呢?」荀彧問道。「你既能讓流離失所的人安居樂業,又為何要將這樣的才能棄之如敝屣?」
「我只要出人頭地。」斗慶回答。「我要得到相應的身份!如此一來,我才能抬頭挺胸的面對小姐。」
「面對小姐?」荀彧簡直不敢相信他就為了這個理由。「你以為這樣傷天害理得來的身份地位,中君會希罕嗎?」
「你這種溫室裡的花朵,沒資格批評我!」斗慶架在荀彧脖子上的匕首,頓時陷入他的脖子,劃出一道血痕。「像你這種什麼都有的人,怎能體會我的痛苦?」
荀彧只覺得脖子傳來一陣劇痛,痛到他無法發聲。
看到荀彧痛苦的表情,斗慶興起一陣快感。他放下匕首,看到荀彧因痛楚而蹲下的身子,不禁微微一笑。「什麼『王佐之才』?你文韜武略沒有一樣比得上我,要不是你的家世背景,又怎能得到這種稱號?」
荀彧伸手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觸手一片滑膩。他將手掌攤到眼前,見到手掌上都是鮮血。
「等我闖出了名號,小姐……小姐一定會明白,當初她是受了你這張臉的欺騙!」斗慶朝著荀彧吼完,一刀便砍向他。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劃空之聲。斗慶連忙向後退,但是退得不夠快,他手上的匕首已經被準確無誤的打了下來。
「小姐?」這麼出神入化的功夫,只有雲中君才辦得到。
只見雲中君出現在祭壇上,手上還夾著數把飛刀,刀刀對著斗慶。
「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確定自己沒有眼花,斗慶滿臉驚愕。她不是被他困在地道裡了?
轉念一想,他頓時瞭解原因何在。
因為他搞錯了地道!雲中君被困的地道,實際上是祭壇通往外面的便道。他一時不察,竟讓她佔了便宜。
見到荀彧痛苦的模樣,雲中君從祭壇上一躍而下,身手矯捷的貼到荀彧身邊,將他扶起。當她看到他脖子上的血痕時,滿腔的怒火猛地爆發。
「是你?」她揚起頭,看向仍一臉不可置信的斗慶,「是你傷了彧大哥?」
「小姐……」斗慶退了兩三步,面對他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眼前,卻以怨恨的眼光看著自己,他心中不禁一陣慌亂。
「別叫我小姐!」雲中君抬高音量,口氣冰冷如二月雪,「早在那天我讓你走,就已經切斷你我的主僕關係!」
「小姐……」她的話讓斗慶如遭雷殛。
這時,雲中君趕忙撕下衣袖為荀彧療傷。雖然他沒有喊痛,但光看那道傷口,她心裡就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荀彧會不會就此成了啞巴?一想到這裡,她禁不住熱淚盈眶。
看出雲中君的焦急,即使喉嚨很痛,荀彧還是勉強自己用氣音說話,「我沒事……」他低聲說道。
即使聲音很小,幾乎是細不可聞,卻讓雲中君激動不已。
「你別說話,我會馬上帶你去療傷的。」
說完,她轉頭看向斗慶,只見斗慶站在三、四步遠的地方,滿臉又是傷心又是痛苦,不復方才面對荀彧時的冰冷與自負。
她抽出長劍,指向斗慶,「告訴我出口。」劍出情斷,往日情分就此為止。
雲中君的冷漠與長劍,訴說著斗慶最不願意聽到的宣示。
「如果我不說呢?」
劍尖閃著寒光,如同雲中君此刻的心境,「那麼……就打吧!」說著,她手中的劍如銀蛇游龍,刺向了斗慶。
「小姐!」他邊躲邊喊,始終無法和她針鋒相對,「難道你真要為他,切斷我們從小到大的感情?」
雲中君停下腳步,看著斗慶。
「小姐,從小我們兩人就是相依為命啊!」斗慶訴之以情。「我只是想讓小姐過好日子而已。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小姐……」
「那全都是為了你自己!」如果她對斗慶還有什麼往日的情分,那麼在他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便全部成了往日泡影。
「小姐?」斗慶一楞。
「誰在乎階級?誰在乎貧富?那都是你自己的執著、自己的幻想!」雲中君吼道。「就算你有了身份地位,就算你有了傾國財產,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還是把你當作家人、當作大哥,不會因為你有了那些東西,我就會愛上你。」
她看向荀彧,只見他也看著她。
「我喜歡彧大哥,不為他的家世,不為他的外表,只因為彧大哥就是彧大哥。他懂我、知我,在我失去方向時能給我指引,在我衝動時能讓我恢復冷靜……這許許多多都是別人達不到,不是用那些身外之物可以買的!你知道嗎?」
荀彧笑了,即使這個笑容讓他的喉嚨又隱隱作痛。
「小姐!他哪點比我好?」除了那些身外之物,他看不出他有哪些才華比不上荀彧。
「就算他都比你差,那又如何?」雲中君反問。「如果拿杯子和杯蓋來比喻,彧大哥就是適合我的杯蓋,就算這個杯蓋又破又舊又爛又……」
荀彧蹙起眉頭,無法出聲的他,無奈的聽著她毫無顧忌地譭謗自己。
「……但他就是適合我啊!斗慶你的杯蓋或許很美、很有價值,但和我配在一起,就是不搭,或許太小、或許太大,看起來就是不相配啊!」
「小姐?」這個比喻聽起來很兒戲。
「斗慶!」雲中君不讓他有發言的機會,「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適合你的杯子!為什麼你不瞭解我所要表達的意思?」為什麼要對她如此執迷不悟?為什麼又要因此而犯下滔天大罪?
她印象中的斗慶,不是一個如此冷血又冷漠的人啊!
就在劍拔弩張之時,傳來了荀彧的悶哼聲。雲中君連忙看向荀彧,只見他滿臉痛苦的神色,嘴唇竟然超乎尋常的發紫。
「有毒?」她驚愕的看向斗慶,「你的匕首有毒?」
斗慶淡淡一笑,「是的,小姐。」他拖時間和她在這裡耗,就是為了等待荀彧毒發的時刻。
「你就這麼想讓彧大哥死?」雲中君簡直不敢相信,她伸出手,朝斗慶吼道:「拿解藥來!」她一劍刺過去。
「小姐,已經來不及了。」斗慶不躲不閃,「就算你殺了我拿到解藥,也來不及了。」
雲中君一楞,劍鋒刺到斗慶的脖子前便停了下來。
「我只問小姐一句話,小姐是不是從小……就喜歡大少爺?」
雲中君不答話,只是拋下了劍,挨到荀彧身邊,將荀彧脖子上的繃帶拆開,發現那傷口開始發紫。
斗慶一見雲中君的動作,立刻知道她想做什麼,他連忙阻止,「小姐,你不能為他吸毒!」
但他才剛踏出一步,就感受到臉頰傳來一陣劇痛。滿臉驚愕的他,伸手摸摸臉頰,發現臉上已被盛怒下的雲中君以飛刀劃破了。
手掌的鮮血,對比小姐願為荀彧吸毒,他突然懂了……
在小姐心中,他倆地位的孰輕孰重,此刻已經表露無遺。那他又何需再爭下去?
「小姐,這是解藥。」他從懷中掏出一小包藥粉,丟到雲中君身旁的地上,「半包藥粉敷在彧少爺傷口上,半包藥口服。一個時辰內便會解毒。」
雲中君一楞,連忙撿起藥粉,依著斗慶說的話做了起來。
「等一下,小姐可以朝著你方才待的那個地道走去。走到巽位時,摸牆上磚塊從坎方位數來的第七塊,便能找到機關。」
什麼巽位、坎位?雲中君聽得一頭霧水。
「彧少爺知道。」斗慶說完,便走向四根石柱中的一根,伸手朝向看來毫無異樣的柱面上一按,立刻又出現了一條地道。「我要走了,小姐。」他朝雲中君行禮,眼神充滿不捨,「這次再見,不會再有相見之期,望小姐保重。」
「斗慶?」雲中君一楞。
「我……真的很喜歡小姐……」斗慶淡淡一笑,嘴角帶著落寞,「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花費一切代價,只求和小姐共度一生……」
凝視著斗慶突然落寞下來的表情,雲中君的喉頭好像梗住什麼東西一樣。
「……可是小姐心所屬意的那個人,卻不是我……」
收起了方纔的冷漠,沒有了凜冽的殺氣,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在荀府的日子。
只是隨著斗慶的身影閃進了通道,石門的關上將兩人分隔,注定了這輩子再無相見。
為什麼要這樣?
雲中君不禁滴下了眼淚……
斗慶……斗慶……她再也見不到她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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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不當官了?」
位處穎川北方的冀州天候更為寒冷,手捧著瑞雪,穿著棉襖的雲中君,轉頭看向一旁的荀彧。
兩人走在雪地裡,看著一望無際的白雪,享受片刻的寧靜。
脖子上還有些許傷痕的荀彧撐著傘,和雲中君一同散步於雪地之中。「我是丟官啦!怎當官?」他說話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好聽、一樣的如沐春風,只是配上四周冷冽的氣息,有點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