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杜實桓正想開口,手腕上掛著的小手不住的顫慄中斷他的問話。
他不解的回頭看著汪子容,卻見她一臉慘白的瞪視著前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有斐香繁一臉難以捉摸的笑意,她自在地回望著臉色慘變的汪子容,和盯著她看的杜實桓,沒有任何的異狀,手臂再度傳來的顫慄,拉回了杜實桓的怔忡。
「子容,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不舒服嗎?」剛才還好好的……
「表哥……我……我有一點累了,想回去休息……」一雙驚惶的眼,不敢再看向斐香繁如花的臉龐,勉強移開膠著的視線,轉頭對杜實桓擠出一個笑容。
她究竟是不是「她」?可是若是「她」,為何看見表哥沒有一絲的異狀?但若不是……「斐香繁」這名字實在太少見了!
「這樣的話……」杜實桓下意識的再看了斐香繁一眼。「我們先回飯店休息吧。」
「嗯。」汪子容下意識地緊緊摟住杜實桓的手臂,躲避那兩道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目光。向主人和身旁的人告罪之後,杜實桓就扶著虛弱的汪子容先行離開。
在白佑刀和其他人也陸續離開之後,趁著只有兩個人時,林時小聲的問:「你認識他們?」他沒有忽略到兩人臨走前不約而同投射於她迥然不同的眼光。
對於杜實桓純男性的著迷他能理解,但汪子容……就顯得懼怕得有些過火了!
「你為什麼這麼說?」斐香繁仍然嬌笑著。
依她的情況,該說認識或不認識?她的眼光飄向兩人離開的方向。
「那汪小姐是在聽到你名字時才嚇了一跳,那也是她身體不舒服的原因。」
「也許她見鬼了。」斐香繁淡淡地拋下這句話就離開了,留下林時看著她的背影。
看來,斐香繁果真如外人所傳,擁有無數的秘密。
☆ ☆ ☆
卸下了濃艷的彩妝,恢復斐香繁原本的面孔。同樣嬌媚動人的臉龐多了一絲的清麗,那是她目前最不需要的顏色;即使曾經歷過一段長時間的困苦生活和懷孕生產,也未曾影響到她的美麗,反而為她更增添成熟的風韻和動人的圓潤曲線。
就是因為這張臉,讓自己的少女時代飽受別人猜忌輕侮的眼光,這張人人奢求的嬌媚臉孔,原本是她的夢魘,誰能想到在多年之後,居然成為她最強大的武器,不僅僅讓她和小寬免於貧困,同時還能用來清償她欠下的恩情。原來,只要自己巧妙運用這份美麗,她根本不需要出賣自己的身體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當年,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落魄得回到台灣這個自小生長的故鄉,為了留下腹中的這一塊肉,走頭無路的她甚至有了賣臉、賣身的最壞打算,只因為她想活下去——不論以什麼樣的形式,那是當時她唯一的信念!但她幸運的在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之前,遇到了國中時期的同學藍可靖。
國中時期,她和樊築、藍可靖同樣是校內的名人——一個校花,一個才女,一個不良少女,三人各自擁有自己的生活圈。同窗的日子裡,雖然不曾正面衝突過,但也不曾有過任何交集。所以當藍可靖能在深夜的陰暗角落一眼就認出落魄不堪、萎靡在牆角的自己時,她無比的驚訝。
重逢時的藍可靖,還是如同學生時期一樣的活力四射和耀眼,但自己……在經歷過一次次的生離死別、貧窮困頓後,雖然只有十九歲,但離鄉後發生的種種變故,早讓她的身心疲憊地失去年輕女孩該有的活力和笑容,有的只是認命和認分。在自己扭過頭去,不俗和藍可靖驚訝的視線相對時,她居然蹲到自己身邊,沒有嘲諷、沒有看不起、也沒有詢問,就這麼拉起她冰冷的手,說了一句話:「跟我來。」
那一刻,她心中為了人生種種不平等際遇而心中高築的冰雪溶化了,再也沒有比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誠摯溫暖的手,更能讓她感動!
拉著抽抽噎噎的她起身,藍可靖將她帶回了「雷音組」,在那裡,她遇見了雷爸父女,和另一個更不幸的人——樊築!
樊築的遭遇,讓斐香繁醒悟到自己其實比她幸運多了,而且自己還有活下去最重要的力量——一個即將出世的孩子,她精神的所有寄托。從那時起,斐香繁完全擺脫了自卑自憐的心情,全心的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做最萬全的打算。
「雷音組」是北部一個不逄小的組織,目前正順從時代的潮流努力的轉型當中。如同一般黑道幫派所做的事,「雷音組」旗下也經營酒店、賭場,甚至搶地盤和鬥毆,但在雷老大的信念堅持下,絕不走販毒這條窄路。雖然贏得不少道上人士的讚賞,但仍舊脫不了黑道之名。雷家的獨子也是因為這樣,毅然決然的自大學休學離家,至今不知所蹤。經此巨變後,雷老大漸漸起了漂白之心,感恩的樊築適時的給予助力,運用她的才知,準備將「雷音組」一步步規劃轉向新型態。
斐香繁終於有機會報答雷家,但對任何事都一窮不通、徒有一張美艷臉孔和妖嬈身材的自己,該如何報答「雷音組」的大恩,同時也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謀一個生機?
斐香繁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即使雷老大、藍可靖從不曾要求過她報恩,但她又怎麼好意思讓自己和腹中的小孩,當個沒有任何用處的米蟲?何況內心深處,父母俱亡的她,迫切的想為自己定位,並且溶入「雷音組」這個她視為「家」的地方。
要將「雷音組」轉型另一個最重要的助力就是——錢!
需要龐大的金錢才能將「雷音組」的生活維持在舊有的水準,而不讓老幹部對組裡的新轉變興起不滿、不適之心。在穩定組中長老的軍心時,才有辦法放手去開創新的事業進而轉型成功;所以,斐香繁幾經思考之下,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就是運用自己最原始的本錢,接手「夜世界」這家酒店,並靠自己將它改造成一流的高級酒店!
這對她而言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憑著出色的外貌和應付男人騷擾多年的豐富經驗,要她應付那些酒言酒語的客人一點也不是難事。當年,她在加拿大最困苦的時候,她都不願意賣臉、賣身,為的就是自己一息尚存的傲氣!她死命的撐著,寧死也絕不讓那些原本就不看好她的人有借口輕視她,但當她終於放下無謂的自尊後,才發現過去的自己有多傻,就為了扭轉旁人無聊的信念和眼光,不敢釋放真正的自我,而活得備受煎熬!
當自己決心接手「夜世界」後,她才發現原來為自己而活,居然是這麼快樂的事,她為所欲為的活出自我,不再害怕別人在她身上貼上有色的標箋,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本身的價值所在。現在生活得無拘無束的她,身邊圍繞著她萬般寵愛的兒子、如姐妹的好友,與「雷音組」裡的雷老大、狐狸……這些人才是她現在最珍視的!
關於杜實桓,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了。
☆ ☆ ☆
「子容,你還好嗎?」搭車回到飯店後,杜實桓將表妹送回房間,關心的問。
「表哥,我沒事,只是忽然覺得不舒服……」她強自擠出一抹微笑。
從見到那女人後,她就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悚懼從心底湧起!
這實在太巧了,巧得幾乎讓汪子容以為命運之神是站在斐香繁那邊的。
「既然如此,你先休息吧,我回房去了。」
汪子容急忙拉住他的手,淚眼汪汪地哀求:「表哥,你留下來陪我好嗎?」
杜實桓為難一笑:「子容,我還有些事要辦……」
「是嗎?那我不勉強你了……」不捨地放下拉住他的小手,失望的坐回床上。
這種可憐的姿態讓杜實桓看得也有些不忍,但他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無意。
子容是他的遠親,也是父母眼中最佳的媳婦人選,但他就是無法把她當成一個結婚對像來看待。她很好,真的很好,又溫柔、又善解人意——就像剛剛一樣,對於他的婉拒,她也沒有霸道的糾纏不休。但他想,就算他真的找不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對象,她也不會是他的選擇。不為什麼,只因為她是從小看到大的小妹妹,他就覺得她應該找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屈服於周圍人的期望,不得不結婚的男人。
輕輕合上門,踱步走回位於汪子容隔壁的房間,不期然的又想起那個有著一雙漆黑美眸的女人——斐香繁!
為什麼自己對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人竟是如此的……掛心?而那份若有似無的熟稔感,會是他的錯覺嗎?他記憶中從不曾有過她的蹤影,而她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讓男人遺忘的女人。她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可以讓一直以清教徒自居的自己亂了心性?美麗的女人並不難得,難得的是可以牽動他的心的女人,實在是太少了。他漫長的生命中,沒有一個異性可以成功的進駐到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