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所有的景致土崩石解,潰亂得宛如為墟,無一倖存的異常狀況,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驚奇的光芒,隨即恢復為原先興致勃勃的眼神,穿過崩塌的花園,來到了紫虛亭內。
「王呢?」他四處搜尋著嬴政的身影。
「有事嗎?」蒙由開口問道。
「雍城那開始行動了,那個不要臉的畜生,竟自封為王,誓師發兵攻打鄲年宮。」
「我們的軍隊呢?」
「已在雍城四周圍集結,只等王下令,給他來個甕小捉鱉,包準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請大王裁示。」蒙由面朝著呂征,欠身道。
「傳令下去,親自征討叛賊,凡得到賊首項上人頭者,就地封為徹侯,賜錢百萬,食邑萬戶。」
繼而他以嚴厲的口吻詢問蒙由。
「政是否在那個老女人身邊派了護衛。」
「是!」
「撤了他們。」
「大王!太后她畢竟是……」蒙由猶豫著。
「我管她是什麼東西!是她先不要我和政的,就任由她去自生自滅吧!若是叛亂平後,她還活著,那是她命大,任何人都休想要我去救她,我不考慮在她死後鞭屍,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是……」蒙由應聲著,心開始往下沉。
不可避免的,呂征想把他內心忿恨的怨氣,發洩在這聲戰事,甚至以後無數場戰爭中,他將把這個混亂的世界染成血紅,要所有人為他的失去付出代價。
嬴政並不是如此打算的啊!在狂怒中,呂征的想法開始和嬴政的戰略背道而馳。
蒙由暗忖度著,他該如何做,才能力挽狂瀾,把呂征拉回正常的軌道上呢?
蒙恬匆匆忙忙的下去傳旨後,呂征和蒙由各有所思,而且顯然是對立的。
遭受到一連串打擊和刺激的梅姬,好不容易才從半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滿懷愧疚,微顫抖著身軀,吃力的爬向呂征,用著企求原諒的可憐眼神望著他。
「呂征,我……」
「滾!」心灰意冷的呂征不念舊情的一腳將她踢開。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害我失去了政,我就讓你永遠得不到我,你等著!我不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絕不放手。」
「你……」承受不住再度打擊的梅姬,當場崩潰的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回到了寢宮,呂征命蒙由取出嬴政慣用的戰袍、長劍。
呂征輕輕用手撫摩著這些遺物,難掩悲痛的,任由熱淚湧出,滑過他粗獷的臉頰,滴落在黝黑的鐵甲上。
「你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心,他的世界……」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是!我知道……」蒙由泣不成聲,當場別過頭去,兩行痛楚的眼淚落下。
是的,嬴政一直是他的心、他的良知,現在嬴政不在了,他失去心和良知,唯一的世界崩潰坍塌了,他還擁有什麼,除了征戰,還是征戰,他成了無神無主的軀殼,只懂得殺戮、毀滅的戰爭機器罷了。
在披上戰袍的剎那,呂征暗自在心裡發下了重誓,等完成嬴政交付給他的任務後,他想辦法去想找嬴政,不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或血流成河,或是世上所有的財富,他都在所不惜。
嬴政的離開,所帶來的不是平靜安詳,而是一場充滿血腥味的風雨。
時年是西元前二三八年,嬴政二十一歲,呂征二十二歲……
第五章
西元一九九七年西安東北市郊
傍晚,陡起的一陣狂風,吹得滿天烏雲盡散,僅留下稀鬆零散的殘雲,在浩瀚的天際漫遊著,夕陽的餘暉,再度照耀在這一片黃土地上,給微涼的氣溫,帶來最後幾許暖意。
粗獷寬廣的地面上,仍只見黃沙滾滾、煙塵瀰漫,每個人都將所有的精神專注在自己的角色上,沒有人有多餘的閒暇去注意到,這世上平空消失了一個人,然後又平空莫名的再度出現。
唯有他,看到曼丘葑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懷抱裡時,他的呼吸和心跳幾乎快要停頓了。
從她離開,到她回來,這期間雖然僅隔了幾十分鐘,但對他而言,卻像有幾十個世紀之久。人說度日如年,他卻是度秒如年,不安和恐懼不停地侵蝕著他。現在,他的心總算可以安定下來了。
在感謝上蒼恩惠的同時,他也滿懷虔誠的向他衣襟裡所藏的碎裂劍,和她手中緊握不放的越冥刀致上無限的謝意,如若非有它們的指引和保護,她有可能會重蹈他的覆轍,而他也將會永遠的失去她。
溫柔的晚風,陣陣徐來,吹拂撥弄著她柔細的長髮,讓它隨著風的節奏,上下起伏擺動著。
一時之間,他昏眩了,無法克制的用他滿是癡迷愛戀的目光,慢慢的在她臉上來回逡巡著,想把她的純真、她天然的美,深切的刻劃在他的腦海裡,以慰積壓了十年的相思之苦,填補未來幾日的空虛和想念,直到他和她能無所束縛的再次相逢……
想到這裡,他那充滿熾熱愛慾和溫柔的身軀,突然繃緊僵硬了。
「嗯……」曼丘葑輕輕的呻吟了一聲,像是感應他突如其來的異變,她不安的動了一下身子。
原本感受到他身上傳來那股熟悉的氣息後,應該能安下心來,繼續沉睡的她,腦海中卻有一畫面閃過,如同影片倒帶般,先前的經歷盡數的浮現出來,在她的身體深處突然引爆了一陣驚懼膽戰的悸動,它像水中漣漪開始向外擴散,急速地傳染到其他部位,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無情的傳達一項訊息,一個她不願面對的可怕事實。
「嬴政!」她的聲音從口中直衝了出來,意識也清醒過來。
他全身一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底下負載著他們的馬,靈敏的感染到他身上所傳來的不安定成分,神經也變得緊張,它心神不寧地動了起來。
「乖!別動!」他右手拉住韁繩,柔聲的安撫馬。
這是什麼地方?
曼丘葑睜開跟了她那雙清澈無垢的眼眸,在昏暗朦朧的光線下,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偌大的馬首,它頭部的褐色鬃毛,順著風勢飛揚,輕拂著她的粉頰,弄得她渾身癢癢酥酥的,忍不住想笑。
待她看到半空中的吊車和攝影機,以及佔地寬廣,塵砂飛揚的拍片現場後,她的笑意頓時消失殆盡,她的心難過的開始往下沉。
回來了,那股該死的黑色漩渦居然把她帶到現代來了。
可惡!它居然敢這樣整她,一點都不尊重她個人的意見和權利,先前把她帶回到古代,她可以不追究責任,可是這次,它讓她失去了嬴政,她怎麼能甘休,下次要再讓她碰上,她要不把它撕得爛碎,難消她心頭這口怨氣和忿恨。
真是太過分了,她難過的想痛哭一頓。激動的情緒,再度驚動了她身體下的馬,它不安的動了幾下。
「乖!沒事的,你不要害怕。」
「咦?」好熟的聲音啊!好像是……
即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因為這突來的變化,而就此打住,她深吸了口氣,緩慢而逸強的轉動著有此僵硬的頸項,又是期盼、又怕落空的循著聲音的來源,驚疑不定地望著懷抱著她的這個人。
她看到熟悉的輪廓時,她欣喜的擁住他。
「嬴政!我這是在作夢嗎?你居然和我在一起,原本我還在難過,氣憤的想要修理那股黑色漩渦,沒想到它居然也把你帶來了。啊!我真是應該好好的感謝它一番,我好高興,好開心哦!」
「我……」他困難地嚥下口水,勉強地開口否認,「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嬴政,我是劉仲行。」
「你不是?這怎麼可能?」她無法置信。
他別過頭去,不忍見她臉上失望和哀傷的神色。
夕陽慢慢沒入西方地幹線,在微弱的光線下,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不清、不夠真切的影像。
她空出了左手,在黑暗中摸索著他的臉龐,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當她柔滑的手,碰上他粗獷的皮膚瞬間,他的身上一陣細微的悸動,為了怕她認出,他費力的把內心澎湃洶湧的慾望遏抑平息。
「你真的不是嬴政!」
「也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可以算是。」
「什麼意思?」印象中,嬴政說的話都是很深奧的。
「意思是,我現在所飾演的角色,正是這部秦並六國戰中的秦王嬴政,所以當我穿上這套戲服時,我便是嬴政當我卸下它後,我就恢復為原來的我了。」他語帶玄機。
天底下,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你……不是嗎?」胸口的鬱悶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嘶……」底下的馬突地一聲長鳴,毫無預警的抬起了前腳。
「啊!」曼丘葑驚叫了一聲。
向來反應極快的她,由於情感上遭受打擊,悲慟得心思一片空白,動作也跟著遲緩起來,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整個人失去重心,直直的往下墜。
也許,是潛意識抗議他的否認,雖然來得及,她卻沒有把握住最後機會抱住他,向他求援,反而和他保持距離,並將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