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很努力做苦工,不用兩天的夫,他就能在北邊的宮牆挖出一個狗洞,方便他進出。」
「放著大門不走,偏偏要爬狗洞,他的想法真怪,我不太能理解,看樣子,我和他之間,已經存在著代溝了。」嬴政不當—回事的笑了笑。
看也不看一眼,他把蒙由交給他的布片,全數揉成了布團,拋了個空心讓這些垃圾回到了炭爐的懷抱裡,相依相偎的取暖。
「率領城那邊呢?」
「探子來報,軍隊已經集結完畢,也許明天,或者就在今天,他們會採取行動。」
「呂仲父那隻老狐狸呢?」
「按兵不動,他八成是不想淌這淌渾水,打算隔岸觀虎鬥,好坐收漁翁之處。」
「無所謂,就讓他多逍遙幾天吧!不用多久,我把他從狐狸窩裡給揪出來。」
嬴政驀然站起身來,疾步走到床邊,看著曼丘葑無防備的翻了個身,他替她蓋好了,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研究出她仍在熟睡狀態後,這才回到原位,繼續和蒙由議事。
「梅姬那邊呢?有沒有什麼動靜?」
「昨夜子時,有兩個人潛進後宮,由尾姜接手照應,看樣子,趙王已經下了狙殺令,要梅姬動手刺殺王。」
「依你之見,梅姬會動手嗎?」
「會!埋伏在她身邊的侍女水荻說,趙王的使者給了她很豐厚的保證,不只給她一輩子不愁吃穿的財富,還允諾封呂大哥為趙國的上將軍。」
「一個上將軍夫人,比當一國的王后還——?」贏政既懷疑又不解的問道。
「也許是非常好,所以梅姬心動了。」
「真蠢哪!」贏政嗤之以鼻的冷笑著。「我為她準備了富麗堂皇的活路,她不肯走,偏活得不耐煩,投向那衰敗滅亡的死路,枉費我為她花了好大的一番心力,這—下全都沒有用了。」
「這是她天生命薄,無福消受王賜給她的恩惠。」
無福消受的只有她嗎?贏政在心裡尋思著。
趙國佳麗向來以美色名滿天下,趙國的三公主梅姬的儀容姿色,更可說是上上之選,花中之冠,打從十歲就揚名天下,吸引多少王孫貴族慕名到趙國,用盡了各種手段和管道,只為能目睹她的芳容一面。
從她十二歲開始,就不知有多少人想上趙宮請婚,其中甚至還包括了性好漁色的楚國太子和齊國王子,結果都被她一一婉拒。
心一直就只繫在呂征身上,從未轉移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贏政不由得輕歎了口氣。梅姬確實是美得足以傾城傾國,偏偏他大哥呂征是肉食性的動物,眼裡面除了他之外,就只容得下馬匹和狩獵征戰,呂征只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從不知憐香惜玉,再美的花擺在他面前,也跟路邊的野草無異。
為了促成這對佳偶,贏政好不容易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那就是讓呂征代替他成為秦王,這樣他可以獲得曼丘葑,而有情人也可以終成眷屬.現在則只怕要功虧一簣。
梅姬的無知和愚蠢,徹底的破壞了他的計劃,這倒還不打緊,他只擔心她會招致非常悲慘的下場。
「如果梅姬真的刺死了我,你會如何?」他詢問蒙由。
蒙由的臉色瞬間變得相當難看。
「我會要她一命抵一命。先將她碎屍萬段,再自盡追隨王於九泉之下。」他的語氣非常堅定而執著。
「即使是死了,你還是要和我糾纏不清嗎?」
「那當然,我怎麼可能放著王獨自一人逍遙!」
「難道,我就不能擺脫你嗎?」
「不錯!」
「是嗎?」嬴政不以為然的揚了揚眉。
總有一天,他會想出辦法,擺脫掉蒙由,他有這個自信。
「那麼大哥呢?他會如何做?」他比較憂心這—點。
「呂大哥絕不會放讓梅姬的,他肯定會讓她死得很痛苦。」說到這裡,他也有點同情梅姬,但僅僅是短暫的一瞬間。
畢竟梅姬和他是勢不兩立的敵人,而對待敵人是不能仁慈的,他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而危害王的性命安全。
「梅姬……她真的喜愛大哥嗎?」嬴政暗自忖度著吟道,「如果是的話,為何她會不明白大哥的想法呢?」
「誰知道。孔老夫子不也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女人本來就是很難瞭解的。」蒙由稍頓了頓,接著道:「我比較擔心呂大哥,不知他會不會對我們離棄他的事生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仲父他人權在握,隨時都能吞掉秦國,這了保住秦國,避免走上滅亡和分裂,只好犧牲他了。」
沒錯,從一開始他就是這個打算。自古以來,只聽說兒子篡位而殺父,卻未聽過父為了奪位而殺子,只要呂征成為秦王,呂不韋再不願意.也只能把兵權乖乖的交出來,先免除了內患,秦才能全力對抗外敵,直到統一六國。
「王!」蒙由用著不信任的目光瞧著他。「凡事有一就有二,王不會在甩掉呂大哥後,又想辦法擺脫我吧?」
「你想我是那種人嗎?」他給了蒙由一個極其燦爛的微笑。
或許他本身不清楚,蒙由卻明白得很,每當他的王臉上露出這種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時,就表示王是話不由衷,而且正在內心構思一些餿主意,他肯定他如果不事先提醒警告王的話,他的王到時絕對會丟下他不管。
「王!蒙由的命早交在王手上,如果王敢不要蒙由,我就當場血濺五步,死在王面前,讓王后悔,良心不安一輩子!」
不過,他這次的笑容,不是給蒙由的,而是給寢宮外那群刺客的。
他面不改色的細數著,「—、二、三……二十七個,很好!」
反應稍慢了半拍的蒙由,經由嬴政的暗示,終於也發現到刺客的存在。一時之間,他已忘了要嬴政的保證,只顧摩拳擦掌,興奮得期待今日的第一批貴客上門,他要開張做生意了。
嬴政一個翻身,從牆上取下了他慣用的長劍,轉身來到了床沿,瞅著尚在沉睡中的曼丘葑,他滿意的笑了笑。
害她錯過這場好戲,她八成會很生氣,但他仍然不打算喚醒她,因這次前來的,不是一般刺客,而是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死士。稍微不小心,絕對會傷害到她,他不想到那時再後悔、埋怨自己。
他俯身在她的粉頰上烙下深情的—吻,同時伸手拉了一下黑柱子旁的繩帶,瞬間,床由中間分開,由被褥包裹保護著的曼丘葑,就這樣順勢滑進密室,頃刻,床板又恢復原狀,完好如初。
嬴政這才安下心來,全力應付這群不要命的死士。
第四章
「咦?天黑了嗎?」好不容易睡醒的曼丘葑,花了好大的勁,才從被褥堆中掙脫了出來,眼前正像個睜眼瞎子般,在黑暗中摸索著。
「嬴政!蒙由!你們在哪裡?為什麼不點燈?」她生氣的抱怨著。
隱隱約約的,她聽到一陣接著一陣的刀刃對打聲,間或還夾雜著嘶喊聲,和偶爾傳來的一聲聲慘叫聲。
這是怎麼回事?是刺客上門來拜訪了嗎?為什麼嬴政不在她身邊,他在哪裡?
不知為何,她的心跳急劇加速,一陣不安襲上心頭,她忽然有種感覺,嬴政出事了。
她直接放棄尋求他們幫忙的念頭,她知道他們任何一個,此時此刻都分不開身,她想要明瞭自己的處境,只有靠自己了。
她慢慢的摸索到牆邊,由上到下,不放過任何細微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探索著,期望能盡快找到出路。
就在她埋首苦幹,努力尚未成功之際,她乍然聽見一聲清脆而響亮的哨音,隨後週遭沉靜下來,顯現一片孤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是那群刺客被解決了嗎?
難道是嬴政他……不!她情願想著他沒事,只要她從這裡走出來,再見到他,一如過去,他毫髮無傷的給她一個不在乎的微笑,告訴她,他沒有事。
不由自主的,她雙手並指靠在一起,交纏緊握著,祈求嬴政別出半點關況。
「啪!」的一聲,她的正上方像天窗般的打開了,呈現在她眼前的,正是她期待中,一臉無所謂的嬴政。
「是不是我們聲音太大,把你給吵醒了?」
邊說著,他跳了下來。
曼丘葑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直撲到他身上,他痛苦的輕呼了一聲,卻故作輕鬆的笑擁抱住她,猛然旱地拔蔥的往上一躍,不用任何助力的從密室裡跳了出來。
在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後,首先映入曼丘葑眼簾,令她觸目驚心、慌張失措的,不是橫躺在地上,堆得像小山般高,死狀恐怖嘔心的死屍,而是嬴政已被包紮處理完善,卻血流不止,形同穿著血衣袖的左手臂。
「作受傷了?」她的聲音驚懼不定。
「不礙事,只不過是多了道刀口子罷了。」嬴政不當一回事的笑著。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麼重的傷,你居然說不礙事?」曼丘葑氣憤的解開他臂上那一無用處,沾滿血的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