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七美雙心石滬前,巫豐群邀她合影,反正閒著,她便懶怠答應。他要搭她肩,她卻巧妙閃避,跟他站開半個人的距離。雖然不悅,他也只能強忍黯然,落寞走開。
從北海回來,風浪比早上大了些。船艙太悶,芯美有些頭昏腦脹,便到甲板吹風。片晌,他跟了出來,靠在另一邊的欄杆凝睇著她,這種宛如對峙的氣氛教有些暈船的芯美感到雪上加霜,心一橫,索性背過身去面向大海,將他的身影自視界中甩開,眼不見為淨。
☆ ☆ ☆
回到台北,是人車擾攘的星期天傍晚。松山機場的天空灰濛濛的,依舊籠罩著蒸蒸暑氣,悶熱難當。霎時間,芯美開始想念起那座南方的,綠翡翠般的美麗島嶼……
瞥見巫豐群在出口前幫忙大家取行李,而Joyce則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一咬牙,芯美淡淡和大家道了再見,頭也不回踱出機場,攔了輛計程車走了。等到巫豐群追出來,已不見她蹤影。
晚上,芯美在床上癱著。身子雖疲憊,腦子卻一點也不願配合。回想三天來的點點滴滴,巫豐群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其實是讓芯美有怨的——
先前,她對他的感情觀,只是有些懷疑、有些不確定,誰知道經過三天的觀察才發現,原來巫豐群對她的好,一點也不特別。只要是異性,他都體貼、他都照顧,尤其對待Joyce時那種呵護、愛憐的眼神,就像發射著幾千幾萬瓦的柔情電波,要說他們之間沒什麼,瞎子也不會相信。
哼!這個巫豐群,老這樣仗勢他的口才、長相招搖撞騙,好一個處處留情的花心大蘿蔔!這些伎倆,用在一些笨女孩身上是綽綽有餘,但是,我常芯美打死也不吃你這一套!翻身面向牆壁,芯美負氣地想。
按理來說,她大可毫不戀棧地將他身影自腦中抹去——從今以後。
但是,不知為何,一想起這段隨時會over的情緣,不爭氣的眼淚,竟在此刻落阱下石。
無力靠向床邊,芯美就像一尾被拋上岸的魚,嘴巴一張一合地喘息、抽噎著,死氣沉沉……
第十章
連續三天早起,芯美的生理鬧鐘定在一大早。張開眼睛,發現是在自己床上,赫然有種不太習慣的感覺。想想,昨天之前還在離島度假呢,今天起,又得繼續水泥叢林的生活,光想就教人倦怠。
芯美賴在床上,呆滯地盯著天花板,忽又被一隻來無影去無蹤的蚊子示威,芯美擔心它即將發動攻勢,為了先發制敵,只好彈起來擺開捕蚊陣。豈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追趕跑跳碰了好一會,還是讓它給溜了。
唉!剛回台北,什麼事好像都不太順,別提巫豐群那檔子事了,連一隻小小蚊子,也能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芯美愈想愈沮喪,理論上應該開始趕趕寫稿進度的,無奈怎麼也提不起勁,玩心一放出去,似乎還在澎湖逗留,收也收不回來。突然眷戀起那片燦麗藍天,而她黯淡的心,現在正需陽光滋潤。
於是,她替Chocolate準備了足供兩餐的食物,然後騎車到真善美看場絕色影展。在電影院裡頭,藉著感人情節的幫助,芯美狠狠掉了好幾滴淚。宣洩了情緒,步出電影院,正午陽光褪去她殘存的淚漬,心情頓時開朗了許多。
下午在西門町漫無目地蜇著。改建後的西門叮,時髦、前衛,琳琅滿目的時髦服飾、流行精品,到處充塞著日本新宿的氣味。芯美這一逛,逛出了心得,也點燃芯美心中蟄伏已久的購買慾,西區逛完,還在興頭上,傍晚再殺到東區,既然要壓馬路,乾脆一次壓個過癮。
本來想找幾個朋友出來IS COFFEE聊聊,豈料剛坐下來,赫然發現手機擺在房間忘了帶,又懶得出去外頭排公共電話,只好作罷。一個人在鬧區晃蕩許久,約莫晚上八、九點,芯美才提著大包小包血拼而來的戰利品回家。
咦?信箱中好像有封信。
一個雪白信封,上頭沒有地址、沒有郵票,僅僅寫了May May兩個字。
他親自送來的?!
嘴裡硬說對他毫不在乎,此時,芯美卻下意識將手上的東西全部丟在一旁,揪著一顆莫名不安的心,微顫著雙手打開信封——
首先見到的是最上方的一張照片。左下角的雙心石滬被漲起的海潮隱去了一顆心,左右分立的一男一女,男的微張著嘴,笑得尷尬,女的則是皮笑肉不笑,兩人匪夷所思的神情,使照片透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唉——」自己和他的唯一一張合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芯美重重歎了一口氣,無心再看下面幾張大堆頭的照片,趕緊攤開最下方的一張紙條,瞧瞧裡頭寫了些什麼:
May May:
加洗了一份照片,原本想親自交給你,按了幾次電鈴,除了聽見chocolate的叫聲,全無一點動靜。在樓下等了好久,你手機裡也留了言,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你到哪裡去了呢?真的決定不再理我了嗎?這樣不行,要判我死刑,至少也該給我個心服口服的罪名吧!別讓我含冤莫白好嗎?
對了!還記得你要我陪你看「七夜怪談2」的事嗎?華納上片了。這樣好了,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洗雪冤情的機會,明晚七點來找我好嗎?我會在華納中庭等你,若是你不來,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好想見你的小豐
讀完短信,芯美的手仍舊微顫著,內心湧上一股欣喜和猶豫交織而成的悸動,踏著浮浮的腳步上樓,芯美反覆思忖著明天該不該去。
一開門,Chocolate欣喜若狂地上下跳著,彷彿多渴望見到芯美似的。蹲下身摟住它脖子,臉正要貼上它的軟毛,視線不經意掃到角落,竟發現那兒躺著她的趴趴熊。
不對呀,依稀記得今早出門前是把趴趴熊放在椅子上的,怎麼這會自個兒滾到了牆邊?狐疑地走了過去,把四腳朝天的可憐熊救起來。一碰,竟然濕濕黏黏的?!
可惡,一定是Chocolate!
若只是沾了口水還不打緊,仔細一瞧,芯美差點氣結——原來是一隻背一隻,三隻趴在一起的,現在手上拎著的,竟只剩最下方大只的,中的、小的,平空消失了一樣。忍著氣,芯美在附近發現幾團爛棉絮和碎布,頓時,她完全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Chocolate!」芯美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狗狗卻沒有飛奔過來投進她懷抱,而是拔腿就逃,回到門口的小窩,蜷在那兒低鳴,無辜地半睜著眼,盯著七竅生煙的芯美。
「豬八戒Chocolate!你不想活了嗎?看看你幹的好事!」芯美發狂般揮著手中被嚙得輪廓模糊的唯一生還者,怒氣沖沖斥道。
難得見她發怒,Chocolate嚇壞了,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將頭貼在地上,繼續裝無辜。這個時候,芯美好希望能有處罰它的魄力,或許請它一頓竹筍炒肉絲,或許來段精神講話,再要它勞動服務。可是,偏偏它是那麼討人喜歡,一看它,芯美就心軟了,既捨不得打,又捨不得罵,只能怨自己是個沒用的主人,連一隻狗狗都教不乖。
重重關上門,芯美把自己鎖在房裡,也把Chocolate關在外面。
☆ ☆ ☆
再三考慮,芯美還是決定赴約。畢竟和巫豐群之間,還是有些結該試著去解;更何況,她瞭解他是說到做到的人,她不到,他真會繼續等下去。
第二次坐公車到華納,並不全因天氣熱不想騎車的關係,還有一個大重點——不想壓壞了髮型,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安全帽頭」。
五彩霓虹依舊點亮了中庭,芯美一眼就瞥見他挺拔的身影。深吸一口氣,她抬頭挺胸來到他面前。
「今天不用加班?」像是隨口問問,其實這句開場白,芯美不知已構思多久。
「對啊,從澎湖回來,大家都還浸淫在快樂之中,根本無心工作。」見她一改前幾天的冷淡,他顯得喜出望外,笑容亦是難得的稚氣。「吃過飯了嗎?」
「還沒。」
「要不要先吃飯?」他的聲音格外溫柔。
芯美搖搖頭。「不是很餓,只想吃爆米花。」
「確定?你不是說看恐怖片時吃不下東西?」
「應該還好吧,網友說這一部一點也不恐怖。」
「不恐怖?」他笑問。「那還要看嗎?」
「看啊!」芯美跟著淡淡一笑。「我立志把三集都看完。」
「既然這樣,我去買票嘍!」忘情盯著她許久不見的笑靨,他突然有種體悟:只要芯美開心,要他做牛做馬都行。
在電影院裡分享一桶爆米花,芯美和他,儼然一對恩愛的小情侶。幾次偷瞄芯美,她那專心注視著螢幕的表情,令他深深著迷。